黄西装被小姑娘服务员拉着胳膊不放,还被她出言奚落,也不恼怒,嘿嘿笑说:“你这女人没羞没皮的,吃了一餐饭就准备赖上我了,明说嘛,在这里拉拉扯扯的,还惹别人闲话。”
小姑娘被他这顿调笑,脸更红了,却不敢再拉扯着他胳膊,只是说话更激动了:“你这人好没脸没皮,如果吃过饭乖乖地付了钱,我或许会高看你一眼,象个成功男人的模样,没准我还就赖上你了。
可你瞧瞧,吃饭还赖账,我看上谁也看不上你,赖账就赖账,你溜得快一点,我就当这饭让狗吃了,掏钱为你填上这个窟窿,算我倒霉,可你却还有脸签字挂账,这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这名字值钱吗?
陈,喜,贵,看这几个字写得,啧啧,跟我家隔壁刚上一年级的小刚写的字有的一比,写得难看也罢了,可你这名字不值钱啊,小刚的名字都比你含金量高,他还至少没欠酒店一分钱,你这名字签下去,那就是红字!”
小姑娘的嘴皮功夫确实了得,一口气就说上这么一大堆话,连讽带刺,不带重复,虽然尖刻,却不乏幽默,周围的人都乐得前仰后合。
金泽滔朝着黄西装侧脸看去,不正是喜贵批发部的陈喜贵吗?
倒霉催的陈喜贵,曾经通元酒店的座上客,现在吃顿饭还被服务员拉着衣袖要饭钱,真够潦倒的。
陈喜贵在南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自小春花事件后,陈喜贵的日子一落千丈,但总归还没落魄到街头要饭的地步,他坚信只要度过眼前难关,一定能东山再起,生意场上的起起落落在他看来,都是常事。
树争一块皮,人争一口气,在永州地面混,信用可以重建,但脸面却是他安身立命之根本。
陈喜贵看着小姑娘的脸,只觉得她狰狞恶毒,我吃这顿饭容易吗?明知道不能签单,没脸没皮地跑这里吃饭,不就是想借这块宝地谈一笔生意。
现在这顿吵闹,什么生意,什么业务都成泡影了,陈喜贵宴请的两位客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尴不尬地站在旁边,脸色难看之极。
陈喜贵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卤门冲出,扬起巴掌,脱口骂道:“你妈比的臭娘们,这嘴巴比下面那张嘴还臭,看我不撕烂你这烂嘴。”
小姑娘虽然说话有些泼辣,但大家听着有趣,没觉得过分,反倒陈喜贵这话说得却下流无耻,大家都忍不住出言声援小姑娘。
小姑娘顿时脸红如血染,说了一大通话,被陈喜贵三两句就骂得眼眶发红,却是倔强得扬着头,还抬起她半边俏脸,带着哭音说:“有种,你就往这里打,使劲地打,打不烂你就不是你妈生的。”
金泽滔看着愈战愈勇的小姑娘,倒挺欣赏她的性格,看到陈喜贵气急败坏的样子,再没人出面制止,恐怕这顿巴掌是收不住手了。
正这时,却听一声清冷的声音道:“陈喜贵,套这姑娘的话,这巴掌你不打,就不是你妈生的。”
陈喜贵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闻讯赶来的酒店朱小敏总经理,看到她粉面含煞,先是气弱了三分,朱小敏可不是普通人,她和她的酒店后面站着什么人,陈喜贵能不清楚吗?
小姑娘见到朱总,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却不象一般女孩躲到朱小敏身后哭泣,而是指着身后高悬的通元酒店牌匾,抽咽着说:“铁司令在上,你倒动手看看,吃饭不付钱还有理了,天雷不劈你,铁司令也会派人枪毙你!”
大伙儿看这姑娘边哭边说话,声音还又急又快,又听她说得天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金泽滔微微一笑,没有再逗留,而是直接转身离开,只是走了十来步,他回头瞥了一眼,陈喜贵也恰好看到他,脸色刷地变得苍白。
金泽滔朝他点了点头,转头直接没入夜色中。
刘志宏在南门上班时候,还时不时能听到他的大嗓门,他的离开,却象羽毛飘落在水面,连半丝涟漪都没有,市委大院依然是人来人往,仿佛刘志宏就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世态之炎凉莫过于此!
金泽滔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思绪飞扬,刘志宏庸碌了大半辈子,除了他临走前的干部任用制度改革,他并没有在南门这块地盘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人的一辈子应该怎样过呢?
象刘志宏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就过了,如铁司令一样题个名字都能震慑宵小,也是一辈子。
他不想某一天,当他离开南门后,茶未冷,人已凉。
不求踏石留痕,但能雁过留声,过个几年,人们议论起金泽滔,还能指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说,金市长曾经工作和生活在这里,南门的有今天,他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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