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将那地上布条和棉絮合在一起,做成一条条简单的“棉布条子”,把诸多布条的一头与竹节的头对齐,用麻绳子捆了两三圈。捆好之后,将竹节提起来,布条就耷拉下来,为了保险,刘涣又在刚才的捆绑之处再捆了数圈麻绳,一把简易的“拖把”便算做成了。
刘涣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竹屑,将拖把往那木桶中蘸了少许的水,在青石板上来回一拖一拉,果然就看见青石板泛出青色的光来,正是一尘不染。整个动作轻松和谐,腰也不弯,显得自在顺畅。
他怕和尚看得不真切,又将周遭的地拖了一道,之后把拖把上的脏水拧干,脏水流在墙角的泥地里……
刘涣把拖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道:“哎哟哎哟,累死我了。师傅,你可看得真切啊?这东西从制作到使用我都演练了一遍,你该悟透了吧?”
和尚这才一惊,暗道这等简单的法子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出来,可也不曾见过啊,这子真是鬼精灵得很。他尴尬道:“阿弥陀佛,我当是啥了不起的东西呢,费了半天力,原来是这等简易的东西,我早就晓得的了,只是不愿意去动手吧了,有什么稀奇的……”
刘涣一听,他这是死要面子,当下也不气恼,出言道:“就是就是,师傅佛法高深,自然能够想得明白的,只是这般做法到底也是耗时耗力,我还有个更为简单的洗地法门,只是那法门要求极高,没有水却是做不成的,如果可以,我也一一来,和师傅研讨一番。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你呢,师傅。”
和尚听刘涣还有更简单的法子,当即心中一怔。又听他一口一个“师傅”,叫的很是别扭,怎么有些嘲笑的味道。不过这和尚也是坦荡得很,却不斤斤计较,他道:“那好啊,你来我听听……当年佛祖一苇渡江,真是通天手段,我今日也想见识见识你这‘入世修行’的高人手段呢。”
刘涣见这和尚上钩,道:“高人可不敢当,众生相象而生,相依而存。佛家又讲缘起缘灭、缘尽缘散,你我倒也是一个缘字使然,我今日还真来了兴致,不过……我此刻真是虚弱得很,怕是有心无力了,还请师傅恕罪!”
和尚一惊,一拍他那光秃秃的脑袋,道:“哎哟,看我这记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勿忧,等我片刻,做完这洗地的功课,便去寻主持前来,为你好生探查一番。”完行了一礼,拿起刘涣丢在地上的拖把,有模有样地拖起地来。
刘涣也不回屋,答了一礼,坐到门槛前,试探性地问道:“哦,师傅,不才刘涣,还未请教你的名字呢?”
和尚经过和刘涣一阵交往,心中芥蒂也消失不少,拖地的动作稍稍停滞,道:“原来是刘涣施主,贫僧有礼了。只是我们出家人,哪里有什么名字了,我的法号叫做静能,这间寺庙的主持法号虚相。”
刘涣叹道:“哦,原来是是静能师父,子适才无礼,你可不要挂怀啊……敢问师傅,我到底昏迷几时了?”
静能而今见他回礼搭话,出言告罪,心中一暖,面带微笑,暗道这刘涣果然是个读书懂礼的人,刚才的行径兴许是装出来的,也不晓得为何会来到这南方的鹅湖山。他道:“施主已然昏迷过去七日有余了,若不是主持不断以药酒擦拭,又对你灌与汤药,在加上针灸之法,你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刘涣闻言,心中感激,原来自己是被这庙中的和尚所救,只是听他口吻,言及汤药、针灸,暗道自己当真是被那“高楼大厦”所抛弃了!他恭敬道:“原来是庙里的大师们救了子,子感激不尽呢,只是身无长物,也不晓得如何报答了!”
静能微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哪里的话,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这救你之人,却是鹅湖村的张老施主,和尚们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咦?恕贫僧多言,施主为何总是双眼迷离,神情恍惚,莫非……”
刘涣抢道:“原来如此!等子病好之后,定要登门拜访那张老爷子一番,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寻得到张老爷子……大师,你所言的这鹅湖村可是江西上饶铅山的鹅湖村么?这里可是鹅湖山下的鹅湖寺?”
静能闻言,心中惊诧,又把那救刘涣的张老头描述了一番,复答道:“施主所言虽有生涩,但意思却是极对的,不错,这里正是鹅湖山下鹅湖寺。”
刘焕心中惊起滔天巨浪,急道:“大师,那此时是晚唐还是宋初?”
静能皱眉道:“施主,你怎地问起这等问题来,莫非你不知晓而今是乾道六年么?还请再恕贫僧多言,施主到底是何方人士?听你口音,有些北方一带的味道,又有些南方人的气息,贫僧真是纳闷之极!”
刘涣心中暗叹,嘀咕道:“我的是最不标准的‘普通话’,自然忽南忽北了……天了,乾道六年?我这是到了南宋孝宗时期了,我的伟大的马列主义啊,为何要把我抛弃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时代……”想着想着的,他尽呆了起来。
沉默良久,始终不回答静能的问话,一旁的静能见状,叹道:“哎,施主又呆迷起来了!”
刘涣这才惊愕起来,思绪陡转,道:“是子孟浪了,报歉得很,报歉得很。实不相瞒,我只记得自己是南方人,但具体出生在何处记不清楚了,打有记忆以来,便和父母亲居住在北方,不料好景不长,金人占我河山,灭我族人,杀我父母,我却被叔带着一路向南,闯过重重关卡,逃荒逃难,终于找不到容身之所,不久前来到江南东路饶州上饶县,叔也因病困死,剩我一个,浑浑噩噩的不断赶路,走着走着的,就昏迷过去了……哎,我而今还沉沁在浑浑噩噩之中,以为是到了阴曹地府呢,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还望师傅勿怪!”
他这一番解释,倒把静能听得有些伤感,静能道:“哎,你真是命苦,实不相瞒,我也是从北方逃难到南方来的,只是……只是,你那衣服怎地这般怪异,我看布料极好,缝纫妥帖得当,精细之极,颜色也艳丽,你又是从何而来的?”
刘涣一听,暗道要遭,怎地没有想到这出,当下吞吐道:“师傅有所不知,我与家叔逃难之时,曾遇到一个自称是从西域而来的人,他当时饥饿之极,家叔便把大饼分他一半,他为了谢恩,给了家叔一套衣服,就是我所穿的这套了。家叔曾言,‘而今家国破碎,虽暂时停歇安逸,但若朝廷不思奋进,到底苟活不了多久,终有一日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世人纵有万千财物,也只得拱手送给了金人’。所以叫我行乐及时,便穿上这套看起来怪异,但却布料上层,做工精细的衣服……家叔的话,我是不懂的,可也只好听他的吩咐了。”
静能闻言,暗叹一声,隐隐将右手握成拳头,青筋乍现,他这番模样,倒不像个和尚,却像个愤怒之极的战士。他道:“阿弥陀佛,你叔父这话得倒也在理,主持也常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愿这安静的世事能长期保持吧,你我也少了一些奔波……”他突然觉得错了什么,便戛然而止,不再言语,只是长叹一声,又拖他的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