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歆抱着陈眉儿,一口气飞离鹰之五十里,确定郑笑寒没有追来,便将速度放慢下来,方有时间留意怀中的女子。
星光洒落莽荒,依稀看到点点晶莹在陈眉儿白皙的**上流走,这才想起她身上不着一物,而她也正好在过度惊吓后缓过劲来,颤抖着声音,“你带我去哪里?你有什么企图?”
简歆脱下外罩黄衫,将她裹住,轻声安慰,“别慌,带你去治病呢!”
“治病。”陈眉儿像抓住了救命草,一下子激动起来,“真的?”
简歆忽然一阵心酸,“真的,一定将你治好。”
许是过于疲倦和紧张的缘故,陈眉儿听了这句承诺,一下子放松下来,头枕在简歆的臂弯里,沉沉睡了过去。
简歆在脱离危险后方才醒悟过来:邵柯梵根本没有派人救祭尘。
祭尘跟了他三年,作为他的左臂右膀,为他立下无数功劳,再怎么说也是有一份君臣之情。邵柯梵,如何能这样不仁不义?是因为舒真么?
舒真临死前,邵柯梵向她承认他那微弱的爱情,他是在意她的,而她正好死在祭尘的计谋之下,他是想要报仇罢?
邵柯梵,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但凡是伤害到他在意的人分毫,或是试图从他身边带走任何东西,几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也是落得不好的结局。
除了她死死护住的亚卡。
搭救祭尘失败,祭尘仍在郑笑寒的手中,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从她命陈眉儿演的这出戏可见一斑。
简歆的心越来越冷,像咽下的一块寒冰逐渐沉到心底。
终于经过山泽地带,会发光的树七彩璀璨,盈盈闪闪,在一片茫茫夜色中衬着遥远的夜空,似恋人相互对望的眼眸。
简歆的眼睛涩涩的,忆起和秦维洛也曾在如斯景致**同飞行,相伴相依,不离不弃。
他们努力了三年,为了避免他被带到炼狱火城,或被烈焰灼烧,或被铸入剑中,熟料这两种结局都不是,竟是换得魂飞魄散的后果。
魂飞魄散,再也无法挽回了,被烈焰灼烧,被铸入剑中与之比起来,已经算是恩赐。
维洛,维洛,你的魂魄散到这广阔的天地间,是否不生不灭,此时正将我包围,像你无心却温暖的胸膛。
似乎泪水早已流干,她只是怅然地凝视前方不断逼进的夜色,刹那间,心仿佛死了一回。
陈眉儿的身子虽然轻盈,但长久地抱着,她的胳臂逐渐酸疼麻痹,飞行也开始吃力起来。
为了尽快抵达苍腾,简歆提了一口气,身形升到离地万尺的空中,冷气不断迎面扑来,她的脸上很快蒙上一层白霜,怀中陈眉儿一阵哆嗦,恍恍惚惚地醒来,注视那张朦胧的脸,小心地问,“恩人,怎么这样冷?”
简歆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这样我们能够快点到达王宫,尽快为你治病。”
“啊!”陈眉儿惊呼出声,身子猛地动了一下,“王宫?什么王宫?你是什么人?”
简歆才想起没有将事情跟她说清楚,“就是苍腾王宫,我是……”
她顿住了,她是什么?
在苍腾王宫,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怀中的人却颤抖起来,月光下,简歆看到她的嘴唇无声开合了两下,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晃了晃陈眉儿。
“恨,我好恨……”陈眉儿终于发出了声音,虽轻微若蚊,却透出一股恶狠狠的怨气。
简歆莫名其妙,“恨?你恨什么?”便说边将她搂紧,免得她从高空掉落下去,粉身碎骨。
怀中的人冷静了下来,却似乎是将什么生生压抑下去,咬着牙,“恨我患了花柳病,恨让我患了花柳病的人。”
简歆一时哑然,花柳病是她不自重惹上的,这怨谁?让她患花柳病的人,不止一个罢!
她本觉得陈眉儿有些不可理喻,然而,想到误入风尘的女子一般都有难言之隐,便只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眉儿也不多说,只是凝视着夜空,眼中的色彩不断复杂变幻,鼻孔呼出的热气氤氲一阵,转瞬飞过,一程缭绕。
只见残破之躯,却无人知道她的过去是怎样的波折,坎坷之于人生,如沉浮之于尘埃。
怀里不再有动静,简歆轻叹一声,腾出一只手,将陈眉儿的头按入怀中,忍住寒冷,强打精神,继续赶向苍腾。
苍腾王宫一片漆黑,偶尔见到点点亮光在游走,穿过影影憧憧的景致,时明时灭,那是值夜奴才或婢女提着宫灯巡夜。
忆薇殿殿门微启,苏蔓不时探出头焦急地张望。
几乎是傍晚的时候,简歆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宫,现在还不回来,或许是去某个地方了罢!
她只知道小姐会去某个地方,却不知道她去的究竟是何处,她作为亡灵存在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后从来不与她说。
只是,小姐会经常怆然发怔,眼神空洞,似乎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既然她那么执迷于那里,却为何选择将大多数时光留在王宫呢?终究,终究是放不下国君么?
可是,她和国君之间,似乎越来越生疏了,回来后,她对国君不闻不问,国君也真的实践丢下的那句话“除非有重大的事,不然再不会来”,今天真的不来了。
世事难料,人间荒疏,真的如此么?
曾经如此在乎对方的两人,那一份爱恋,似乎逐渐湮灭在时间的流逝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