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歆冷笑一声,方才她进密室时,杨掌风逐层掀开裹在宛葭脚上的帘布,露出血腥的两截断足,自脚腕处生生被掰开,即便是将她弄晕后才下的手,那也称得上惊心动魄,让人目不忍睹。他怎么忍心下达这样的命令?
坚决地扣住那双环在腰际的手,正欲用力拔开,余光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衣男子踏入大殿,步伐匆忙却不紊乱,一张脸泛着苍白,却可让人揣出平常时的风神俊逸,怀中有些鼓胀,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然而,邵柯梵扫及封原胸膛,眼睛仿佛黑色沉璧,有亮光析出,他在信中吩咐封原在必要时,采取极端手段,竟一时记不起杨掌风有接骨助生的本领,后来忽然想起,遗憾之际,对封原是否会带回宛葭的残足抱着不确定的心态,所说的交代,倘若带回,便是宛葭自身,倘若没有带回,便以周家的事作弥补。
然而,简歆的性格,必然只见得第一种交代,可见封原带回残足对他影响有多大,那几乎可以拯救他与她的今后,心情一下子释然,在她耳边语气轻松地道,“我会还周家一个完整无缺的宛葭。”
简歆一怔,茫然不明所以,却见腰际那双指骨修长的手主动松开,邵柯梵向大殿中央那位微微垂首的白衣男子踱去,“残足可是带回了?”
封原将边缘破损开一条细缝的玉骨折扇朝左掌心一敲,抬起头来,平视苍腾国君,方才急切的神色此刻已恢复一贯的淡然潇洒,声音磁性优雅,“回国君,是带回了,幸好时间来得及,就请杨掌风为周姑娘接骨助生罢。”
简歆的脸上不由得泛起羞愧的红晕,一跺脚,转身进了寝房。
邵柯梵和封原相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心照不宣的笑意。
郑笑寒赶到西部空殁荒原时,鹰之剑客与苍腾剑客正缠斗不休,荒原上横陈了一具彩塑人体,正是依着周宛葭的模样塑出来的,栩栩如生,难得辨认出来,似乎是在打斗中自半空摔落下来的,四肢和身躯皆出现了裂缝。
纷乱的人影中,那一袭黑衣的青年男子分外显眼,此刻他被两名剑客围攻,黑衣裂了几处,亦湿了几处,长发散乱,样子狼狈不堪,见她率人前来,动作一顿,一柄长剑直直刺向左胸,他反应过来,眼睛睁到了最大,却知道已来不及阻挡。
“白祭尘,果然是你。”郑笑寒铮然拔出黑麟,幻化出黑剑影万千,强劲的剑道将几乎碰到祭尘黑衣的那柄白剑震偏约莫三寸,一声入肉的钝响,白剑刺入左臂,血流如注,黑麟剑身一偏,一道剑光向左打去,另一名剑客向后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大呼,“国君……”
“这个人,必需由本王来杀。”郑笑寒冷而轻地道,黑麟速度丝毫不减,黑光笼罩了两人,边缘尖芒飞溅,将其他人以及自逐鹿荒原鹰之一侧坟场赶来的恶灵排斥在外。
祭尘狠狠一皱眉,头垂下来,双眼微赤,透过凌乱的长发注视着逼近胸口的黑麟,这一次,她是果真要杀他了罢,他再一次骗了他,以她的性格,既然不爱他,是定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然而,黑麟剑逼近的同时,剑尖亦有一股力量冲击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有些吃惊地抬首看向郑笑寒,令他失望的是,她的眼中仍旧是浓郁的恨意和埋怨,执剑迫着他,向更西部赶去,纷杂的刀光剑影越来越远,苍腾剑客与鹰之剑客之间的厮杀声逐渐变小。
“白祭尘。”郑笑寒咬了咬牙,“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剑尖抵着他左胸的衣祙,却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不伤分毫,她看着他流血的左臂,又心疼又快意。
一阵疲倦感席卷而来,仿佛是相同的一件事,他却做了无数次,次次伤她,她累,她伤,他也不得安宁,只是赤着眼凝视她,好久才挤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郑笑寒冷笑一声,“白祭尘,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为你的主人办事,怎样做也是理所应当,我跟你毫无瓜葛,何来对不起之说?”
祭尘艰难地挑眉,“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良心?”
半空清明,喧嚣隐去,此刻他们已到一片无人烟之地,郑笑寒撤回黑麟,目及遥远的天际,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白祭尘,滚回你的苍腾,君无戏言,以后,我们再无干系。”
今天,他亲口告诉她丹成原是他杀的,而他又参与了此次计划,坏了她的大事,教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原谅?
“笑寒……”祭尘捂住左手臂,声音沙哑,“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来看你,听说你明日成亲,我很心痛,恰逢国君有任务……”
“够了!”郑笑寒厉声呵斥,全身微微颤抖,“白祭尘,你……”
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双眸浮上一丝凄迷,极复杂的神色深处激烈地冲撞,身形一提,朝鹰之方向飞去,无声无息,很快消失在她目及的天际。
祭尘一手捂左臂,一手覆胸膛,面朝她离往的方向,痛苦地躬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