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笑寒脸色苍白地看着逐鹿荒原上妖冶灼灼的曼珠沙华,冥灵花似一条平躺的长虹横贯东西,即便是宽约二里的过渡带边缘也将根系牢牢扎入,不留丝毫余地,朵朵如燃向虚空的火焰,如随时出手夺命的反爪。
十三万座坟墓中的恶灵已经被吞噬殆尽,步入坟场中,拔出黑麟剑,剑身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那么,山麓的石基篷屋又有何用,以百姓身份作掩饰的已经扩充的士兵又有何用?
曼珠沙华占据的这条地带,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轻功上乘的高手,皆无法越过,她的视线投向冥灵花丛中的几具剑客遗体,奇怪的是,被毒汁射落下来时,并没有将花株压倒一片,反而被花株穿过身体,如此,曼珠沙华看似便像稳稳扎根于遗体,从其中生生长出的。
她曾见过曼珠沙华,并将其根部的毒提取来惩罚对她不忠的人,然而,该毒将人麻痹至死需要一个过程,逐鹿荒原上的曼珠沙华致命几乎是瞬间的,她畏惧,不甘,愤怒,疑惑,不知这些曼珠沙华株株皆有两百万年的年岁,虽不能像花妖独莜夜那样化作人形,但在漫长的岁月中,皆修炼成了精。
无论逐鹿荒原两侧今后如何风起云涌,鹰之与苍腾,便永远不再有所交集,无论两国存在的历史会延续多长,它们之间的争斗在曼珠沙华盛开于逐鹿荒原上的昨日已然终结。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诡异的花是从何处来的,为何一夕之间开遍逐鹿荒原?她的仇恨,丹成,几位藩王,一次次失败的羞辱,就这样算了么?
郑笑寒心如刀绞,颤抖着双唇,终于承受不住,连续几口鲜血喷在脚边的曼珠沙华上,摇晃着身躯就要倒下,随行的剑客和王夫墨欢忙将她扶住,“国君,请保重身体。”她艰难的举起右手掌,表示并无大碍。
洒落在冥灵花瓣上的鲜血,让花瓣更加妖冶艳红,洒落在根部的鲜血,很快被吸入土壤中,作为营养汲取。
“笑寒。”成为王夫的短短时间内,已沉淀下几分成熟的墨欢一边伸手顺着她的心口,一边循循善诱道,“你一直警惕苍腾某一日会举兵攻入,将鹰之收入囊中,现在曼珠沙华开遍逐鹿荒原,苍腾根本无法攻入,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让鹰之更加繁荣昌盛,何惧不能千秋万世?要说力量,鹰之与苍腾相比,确是悬殊过大,想要从苍腾广袤的山泽之地分一杯羹,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后鹰之倘若自身不出问题,算是永远保住了,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
郑笑寒嘴角扯起一抹艰涩的笑来,缓缓挺直身躯,看向遍地灼灼曼珠沙华,平静的语气中隐着彻骨的恨意,“你倒是看得通透些,可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看到邵柯梵死而已。”
是的,费尽心思,那么努力地想要那人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她依旧恨,只是多了宿命无可奈何的意味,天意如此,她即便逆天而行,又能如何?
墨欢沉默片刻,撩起锦袍袖子为她擦拭下巴上的血迹,“笑寒,回王宫罢,国内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可不能因为无法改变的事给耽搁了。”
郑笑寒看着身边的王夫,神色有些释然,她立他的初衷,是为防不测,认定他是一个无能胆小的人,即便是苍腾奸细,也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威胁,婚后终于确定他清白的身份,且发现他逐渐成为一个睿智而有担当的人,如此,两人并肩携手,同心协力,让鹰之大放异彩,定是没有问题的罢,一个国家的强弱,其实与国土面积并无多大干系的。
正欲转身飞起,她瞥见逐鹿荒原另一侧,曼珠沙华的边缘处,一个青衣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遥遥面对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瘦了不少,身影分外萧瑟。
她的心猛地一疼,再也,再也无法相见了,即便是面对面,也无法看清彼此的脸,这一世,囿于种种原因,终究是错过了,他们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一切由不得自己选择。
那么,来生罢,祭尘,来生倘若相遇,我定不负你。
绿袖一挥,身形已掠出十丈高,王夫伴于右肩,几名随行剑客紧随其后,向鹰之方向飞去。
须将赶赴三地的杨永清召回,三地遣兵来已不会再有什么用,只能是白白送死,至于那封准备给邵柯梵作大婚贺礼,关于刘昭涟事情真相的信,没有任何飞禽能够经过逐鹿荒原,也只能罢了,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梦呵!
墨欢看向身旁的绿衣女子,她的唇上又沾了新鲜的血迹,又心疼又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向她的体内灌输力气,“笑寒,有我。”
郑笑寒眸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波光,也许,她不会在宝座上冷清地度过一生罢,无论如何,过去的,无法实现的,无法改变的,她执念再深,再无奈,也终究只能搁置一旁了,渐渐蒙尘,不再提起,祭尘,终究是祭了尘土呵!
青衣男子注视着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方才收回目光,他这样目送她离开,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罢。笑寒,无论你说过什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己而已,即便是上次那两番话,我那么理解你,又怎会那么容易被你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