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糊涂,有这么简单吗?”朱棣微皱眉头,眯起眼睛望着地上的谭渊和王真。
谭渊和王真已然明白燕王的意思,叩首道:“末将该死;请殿下惩罚。”
“这不是光惩罚就够了的;”朱棣严厉地说道:“亏你们两个还是将领,凭你们这样随随便便,视军令如同儿戏,你们还怎么以身作则,树立模范?你们还怎么带兵打仗?——尤其是你,谭渊;一个堂堂千户,做事一向毛毛躁躁,不知道动脑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干大事?”
两个人听得心惊胆战,都把脸埋在地上,不敢动一动。
姚表插嘴道:“殿下未免苛责了;谭将军毕竟还是得到过殿下的事先口谕,才要薛六放行的。端礼门外,王大人虽然很生气薛六,也还是仔细地询问了若寥和袁廷玉的姓名,然后才说请我们进门的,并不能算失职。”
“有这事?”朱棣问道。
沈若寥道:“确实如此。”
朱棣颜色和缓了一些,仍然十分严肃,说道:“你二人看来还是明白道理的,只是教训薛六,实在是太不懂事。你们心里惭愧不惭愧?”
两个人连连叩首,都说惭愧。
朱棣看王真已然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便问谭渊道:
“谭渊,孤看你似乎并不觉得十分惭愧呢?”
谭渊道:“殿下,谭渊是非不分,轻重不辨;末将心里明白,幸好这次是姚大人,如果在战场上,随随便便放进个敌军奸细来,那末将就万死也难辞其咎。末将的脸天生就这么红,就是惭愧到死也不能再红了。末将只请殿下重重责罚,否则不能解我心头的悔恨和惭愧。”
朱棣平静地说道:“你明白就好。回去以后,两个人各做一面旗,把自己的过错写上去,在操场边的旗杆上悬挂三天,让全军将士引以为戒。此事下不为例;如果再次发生,那就只有吃军棍,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个人齐声答道:“末将遵命;请殿下放心,此事绝无下次。”
“下去吧。”
朱棣看三个人退出去,回到座位上坐下,冲姚表会心地一笑。马三保和骆阳面面相觑,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沈若寥无比钦佩地望着朱棣,心想无怪朝廷对燕王如此谈虎色变;有这样的治军才能,燕王只需一声令下,手下将士定会拼死效忠,为他争夺江山,便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也心甘情愿。而应天皇宫里的天子朱允炆,只是一个柔弱的书生,看样子大概连马都不会骑,身边倚重的大臣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也都是儒臣,和武将距离很远,对军队更是不沾边。这是什么样的实力对比啊。
朱棣开口道:“若寥,接着说。你在应天,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也让我们这些好久没去过京师的人听听。”
沈若寥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此时此刻,刚刚见识了燕王的公正明理,礼贤下士,那个让他三个月来始终耿耿于怀的问题,便如烈火般窜上胸口,冲荡在舌尖,他再也难以忍受。从此之后,他是留在北平,死心塌地愿为燕王牵马,还是心灰意冷,躲回武当山,寻得终生清净,或是索性触怒燕王,落得个尸首异处——一切都该在今天终于有个答案。
他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说道:“王爷,我有很要紧的事向您报告;能不能请——请别的人,都出去?”
姚表惊讶地望着他。马三保和骆阳也是一样大惑不解。沈若寥看了看三个人的表情,轻轻说道:
“我不是不信任三位大人,只是此事——实在是和三位大人无关,但是又事关重大,所以我——请王爷——”
朱棣道:“既如此,树德,骆阳,三保,你们都先下去吧。其他人也都出去。把门带上。”
姚表狐疑地瞟了沈若寥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了。殿里仅有的几个内官宫女也走了出去。骆阳和马三保跟在最后面,严严实实关上了兴圣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