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寥心里猛地一震。朱允炆呆呆望着梁如水,半晌没有出声。然后,他困惑地开了口,只是重复道:
“凉国公……蓝玉?”
梁如水道:“正是。我父为大明一生效死疆场,枪林箭雨,功勋卓著,却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因为受奸贼胡惟庸的牵连,和反贼燕王的陷害!陛下,家父所受的,乃是纯纯粹粹的不白之冤啊。”
沈若寥看了看朱允炆;天子也正惊讶地望着他。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问道:
“燕王?”
梁如水哭诉道:“燕王早有异心,很早就开始为谋逆篡位作准备,暗地里与北方大漠的蒙古人串通一气,购买了大量蒙古良马。家父连年在塞外带兵打仗,对燕王的阴谋有所侦知,也曾经抓捕过一两个燕王派到蒙古的使者,后来却都被燕王想办法灭了口。家父征捕鱼儿海回来,燕王便曾经派人找到家父,索要征获的军马辎重。家父没有理会,他便派人到京城散布流言,说家父私自逼迫元主的妃子入帐侍寝,惹恼了太祖高皇帝。后来,家父讨平建昌回来,燕王又一次向他索要军马和骑兵俘虏,奉承家父说他是盖世名将,暗示家父帮自己篡位,许诺了种种好处,说将来一定会让家父像卫青一样流芳万古;同时还威胁说,如果有人敢挡他的道,他也一样有办法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还要遗臭万年。家父是孝康皇后的亲舅舅,如何会有了造反的心?他不但严辞拒绝了燕王,还斥责燕王的异心,说他已经掌握了大量燕王谋逆的证据,要禀告皇上;还说,他会等着在战场上和燕王刀兵相见,只要有他在,燕王篡位的阴谋就别想得逞。燕王于是对家父恨之入骨,想尽了办法在高皇帝面前造谣;家父的命不好,不幸正赶上靖宁侯叶昇卷进了胡惟庸的案子,高皇帝听信了燕王的谗言,酿此天下奇冤。家父一向心高气傲,却和奸贼胡惟庸一样千刀万剐,他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陛下,家父是被燕王害死的,也是为了维护陛下的皇位才蒙受的如此酷刑。您一定要为家父讨回公道,还他清白,只要陛下肯为家父伸冤,小女子甘愿随平燕大军出征,做从军官妓。”
朱允炆惊骇地望着梁如水,此刻他已经完全清醒透了,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船舱里静得结了冰。
过了好久,天子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凉国公已经被灭门九族,除了蜀王妃以外,全家数百人无一幸存。姑娘却说,是凉国公的女儿,朕如何信你?”
梁如水道:“陛下,若蓝玉不是我父亲,我又怎会甘愿为他入军营为妓呢?”
朱允炆想了想,叹道:“如果真能为凉国公平反,你就是除了蜀王妃之外,蓝大将军仅存于世的唯一血脉。朕怎么还会让你从征呢。”
梁如水含泪道:“我恨燕王入骨。如果朝廷大军的战士们因为享用了我,第二天可以更加勇猛地杀敌,我会甘之如饴。”
沈若寥忍不住轻叹道:“梁姑娘,这太荒唐了。军营里有女人存在,只会乱了大军的心性,毁了他们的斗志,把军营变成一团混乱的淫窝,再无任何纪律可言。”
梁如水低声道:“我一个女子,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复仇呢?如果我有大人一样的盖世武功,又可以提剑跨马,上战场和燕王拼杀,燕王一定早就碎尸万段了。”
沈若寥道:“你是在指责我对燕王留情了。”
梁如水道:“留不留情,只有大人知道。”
朱允炆叹道:“梁姑娘,你误会了沈大人;是朕叮嘱过他,无论成败与否,一定不要伤了燕王。”
梁如水惊讶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充满了失望。“为什么?”
朱允炆道:“我们不说这个吧;朕是天子,有些人是无论如何杀不得的。不过,凉国公的案子,朕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有冤情。现在,燕王起兵造反已成事实,朕会重新调查蓝玉案,一定会给凉国公一个清白。朕只是有些不明白,姑娘是如何逃过一劫,活下来的呢?”
梁如水轻轻说道:“本来我是必死无疑的。是我父亲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