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战报传来,燕王率军与魏国公徐辉祖大战于齐眉山下,互有胜负,次日南军败走。燕王随即率军向灵璧进发。
朱高炽没有得到关于朝廷信使和天子密信的消息,十分焦虑。按照他计算,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人和信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他生怕被三弟朱高燧抢了先,父王大怒之下会下令杀了自己。
沈若寥则不知道,战报内容有几分水分。他十分怀疑魏国公徐辉祖会打败仗。不过,战报既如此说,至少说明这一仗即便燕军败了,也败得不惨,士气仍然高昂。
他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发愁,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究竟该以什么为消遣。他是待罪之人,不可能随心所欲,想必是只能在王宫里软禁着。他想问世子借书来看,却又不好意思做个罪臣贼子还这么悠闲自在。于是他没开口便也死了心,整日只是继续和常宁郡主一起,逗朱瞻基玩耍。
四月的最后一天,最新战报传来,燕军切断朝廷大军灵璧饷道,燕王用计诱敌,朱高煦伏兵大破灵璧营垒,南军惨败,右将军平安、大将陈晖等皆被生擒。何福将军单骑逃脱。燕军共擒获南军将领大小三十七员,收降南军十万众。王爷爱惜平安、陈晖勇武善战,不忍伤害,令手下护送回北平,不日即到,命世子准备迎接,好生礼待。同时,王爷大大赞赏了世子遣送天子密信和朝廷信使的决断,称有世子镇守北平,他再无后顾之忧。
朱高炽接报的时候正与道衍、姚表和袁珙同在王妃宫中。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当天并没有告诉沈若寥这个消息。沈若寥毫无所知,只知道王妃赏了他一篮子桃子。
第二天上午,道衍来到世子殿中,看见沈若寥正在教朱瞻基和常宁郡主下象棋,便走上前来观看。
“这个时候,应该走卒,”沈若寥用筷子指点道。
常宁问道:“为什么不能走车?”
“车比卒好使吧?”沈若寥不答反问。
“当然啦。”
沈若寥笑道:“瞻基,你知道为什么车比卒好使,这个时候却应该走卒,而不该走车?”
朱瞻基咬着手指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道:
“因为,车比卒少?”
沈若寥含笑把一块桃子塞到朱瞻基小嘴中,一面夸道:“聪明。卒有五个,车只有两个。卒一步一格,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车却横冲直撞,随心所欲,所向披靡。车既然如此好使,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战场之上,十个人能成事,就绝不用五十人;普通士兵能成事,就绝不遣战将,都是一个道理。但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他又切下一块桃子来,夹在筷子尖上,悬赏一般望着两个学生。
朱瞻基困惑地望着棋盘。常宁郡主摇了摇头。沈若寥见二人不解,启发道:
“你可以这一步先走车,权且当尝试,看看会发生什么。”
常宁郡主走了车,吃掉了朱瞻基的马。朱瞻基皱起眉头来,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飞起象来,一口吞掉了常宁的车。
“啊!——不带不带的,这一步只是尝试,重来重来。”
“姑姑悔棋啦,”朱瞻基得意地坏笑起来。
“明白了吧?这一步凶险异常,无论怎么走,都不能制胜;万一再赔了车,岂不是亏大了。战场上只有丢卒保车的道理,从来没有丢车保卒的。”沈若寥一面笑,一面把桃子送到常宁郡主口中。“不过,瞻基,你也别得意太早啊,咱们再来看看,如果常宁姑姑听了我的话,不走车,而走卒,又会是什么结果。”
他将棋盘恢复原来的状态,摆好朱瞻基的马和常宁的车,然后用筷子指了指常宁一方正中央已经到了楚河汉界边上的小卒。
“走这个。”
常宁将信将疑地将小卒向前推了一步,吃掉了朱瞻基同样也在界河线上的兵。
朱瞻基雄赳赳道:“吃我一个小兵而已,不怕。看我大车碾平了你。”他调动边界一头上的车,吃掉了常宁越过界河的小卒。
“将军!”沈若寥手起子落。朱瞻基还没反应过来,两尊连环炮已然稳稳地瞄准了自己的帅子。他大惊失色,慌忙要飞象保帅,却发现飞象无益。随即,他又意识到跳马走士也都和飞象一样于事无补。吃掉前面的炮吧,正好自己还有个车盯在同一条线上。然而抬手的瞬间,他又发现,不对,白搭,后面还有个炮……
只能想办法挡住或者除掉后面那个炮。此时此刻,他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朱瞻基绞尽脑汁,终于一筹莫展,气咻咻地说道:
“输啦输啦!我一时大意,没留神。”
沈若寥笑着摸了摸朱瞻基圆滚滚的脑瓜,又赏了他一块桃子。
“瞻基没有悔棋,坦坦荡荡地认输,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下次你可记住了,下棋可不能只看眼前的子儿,要每走一步,往前想十步,不光想自己的子儿,更要注意对手的子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道衍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瞻基,光认输不服输,不可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