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贞为什么会向陆仁提出那样的条件?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仁这家伙身为当局者,脑子又乱成了一团浆糊,是想不明白糜贞的真实用意。但糜贞的这点小聪明在荀和郭嘉这两个聪明的旁观者面前,却是一眼就被看穿了的。
那么糜贞腹黑在什么地方?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糜贞这次跑来放粮赈济的真实目的,就是荀所说的“沽名钓誉”。但如果单单的只是放粮赈济饥民,效果就未免有些不太够。这如果要换成现代的词汇,就是只卖货却不打广告,那认知度仍然会很低。而且糜贞这样带队在外,自身的风险也是比较高的。
所以糜贞想的鬼点子是闹点动静出来,把自家名头打出来的同时,顺便把风险这个球一脚传到别人的脚上去,而接下这个球的人当然是陆仁……话说糜贞也找不到别人。
那么简简单单的把粮食交给陆仁不就行了吗?不够不够,这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场事要是这么做了就会一点看点都没有,一点炒作性都没有。但陆仁不是“身怀蔡邕所遗曲乐”吗?如果让陆仁用音律把糜贞手里的粮食给“买”下来,传扬出去就是一桩风雅之事,当时的文人士子们最喜欢的可就是这种调调。而糜贞所代表的糜家作为当事主角之一,想不出名都难!
正是因为如此,荀和郭嘉才会轻叹说“糜家小姐不简单”,但这些话却又是不能对陆仁说的,因为荀和郭嘉都怕陆仁会对此有什么抵触心理。眼下的饥荒灾情严重,让陆仁尽快的把糜贞手里的粮食给弄过来赈济饥民,借此稳住境内百姓才是要紧事。
至于陆仁这里嘛,虽说是被糜贞给当成了枪使,但在荀和郭嘉看来陆仁其实并不亏,甚至可以说是赚了。这出戏里陆仁也是主角之一,传扬出去陆仁也会出名……
就这样,晕晕呼呼的陆仁几天之后在当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面前吹得口干舌燥之后,终于从糜贞的手中接过了这批粮食。而糜贞既然已经把球完美的踢了出去,再留在鄄城也就没什么意义,看看差不多就带着人马回徐州去了,到是荀和郭嘉这两个明白人的心里一直都在偷着乐。
天将近午,天空中却阴沉阴沉的,在成片成片的乌云遮掩之下,几乎看不到一丝明亮的阳光。狂风起处尘土飞扬、枝叶乱颤,没有关好的门窗也被大风带得呜呜作响。
鄄城府衙,郭嘉背靠着门柱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地板上。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乌云,郭嘉呵呵的笑了几声,自袖中取出小葫芦拧开灌了几口,盖好之后拎着系绳尾端平伸手臂,任凭阵阵的大风吹扬起宽大的衣袖与悬在手中的葫芦。衣袖咧咧作响间,郭嘉忽然长叹道:“大旱多时,这苍天到现在终于肯下雨了!”
“虽然大雨将至,只是这雨也未免来得太晚了些……”荀一边接上郭嘉的话,一边自厅中缓步走了出来。等走到郭嘉身边时荀劈手夺下郭嘉手中的小葫芦笑道:“郭奉孝啊郭奉孝,如今岁荒乏粮,你居然还暗藏着好酒独自享用。现在既被我见到,自要分饮上几杯。”
荀与郭嘉可说自幼时起就是同乡兼同窗搞不好还同床的(咳咳,表想歪),现在既无外人在场,又见马上就会有大雨落下缓解旱情,心情好转之下自然就和郭嘉开起了玩笑。
郭嘉苦笑道:“我暗藏好酒?那你喝一口试试。”
荀毫不客气的灌了一口便愕然道:“这、这是茶!”
郭嘉道:“岁荒多时,民间连充饥裹腹之粮都没有,又何来的余粮酿酒?文若我告诉你,我差不多有半年没碰过一滴酒了!初时以茶入此小葫尚有几分旧日酒香还可以权作酒意,可这么长的时间下来,那点仅存的酒香都已渐淡无存了。”
荀哑然笑道:“如此还真是难为你这无酒不欢的浪子了……不过主公已发回信使,陈地已略定,即日便将携粮回军,到那时你就是喝个烂醉如泥我也不会管你的。”
郭嘉随意的笑了笑,抢回葫芦自灌几口,再抬头望天时,天空中的雨点已经漓漓而下,片刻之后便暴雨倾盆。
这暴雨一下,房中就难免显得气闷,于是荀也在门廊下席地而坐,和郭嘉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起了一些时事策谋。谈着谈着,荀忽然问道:“你那陆贤弟近日如何?”
郭嘉闷哼了一声道:“他?还是老样子,天一亮就打马出城四处闲逛,不到天黑之时不会回来,一回来就一头钻进书房,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荀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陆义浩虽然看似平凡,但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日后也必有大用。”
郭嘉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轻摇头叹道:“实不相瞒,我与义浩虽已相交逾年,可是至今也无法真正的看透他……怎么说呢?或许用胸无远志这个词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最初他为徐州所不容而来投我,只是想作一小吏在我这里混吃混喝,图一个安宁度日而已。他如果只是个平庸之辈,我随意的打发他一下也就是了,可是你我都查觉到义浩自有其过人的地方,更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动刘备来衮州赈民。现在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又会弄出什么让你我都吃惊的事了。”
荀道:“胸中怀才自当才尽其用,若只想温饱度日,岂不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