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岗上仓房
一场大水,又几乎是五天之后才缓缓退去。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大水过后留下的黑的黄的或黑黄黑黄的厚厚的淤泥。不过,这也并没有阻止住那些房屋被冲毁,粮食被冲走的人家出来讨要。
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又是安肃历史上水灾最重的一次,平地水深数尺,沥水汇归,田亩全淹。许多人一夜间无家可归。
而张树亭早在大水来后的第二天,就急着要去城南五里外,看老徐那里收了仓的高粱到底怎么样了。或者说,刚刚收购来的这些高粱算是彻底完了,如果老徐那里的高粱再有什么闪失,即便是烧锅保住了,可也无粮可烧了。
关键还是,润泉涌烧锅这一年的情况,又与往年有所不同。因为霍洛毛甑口上的窖池遭到他小儿子的破坏,再加上后来谣言四起,烧锅上的酒滞销,这一年润泉涌烧锅的进项并不太好。新收购的那些高粱,所用大洋都是东拼西凑凑来的,这时再往外掏银子,又是恐怕一个大字儿都掏不出。
可是,此时城门已堵死,城街上的水尽管撤去不少,但也有一腿深浅,关键还是淤泥,又是有一小腿深浅,行走都难。而这时城外的情况就更加地糟了。
只因为想去又去不了,又把个张树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待挨到第六天,城门终于打开了。但城门开是开了,城外的淤泥又是比膝盖还要深,根本寻不到路。又是根本没办法出行。等到终于能勉强出行了,又是十天之后。
这天,张树亭叫上老孙,骑了马踏着泥泞就急忙朝南门外去了。城关一带还能行。待越往南,路也越难行。不但道路泥泞难行,许多处还积有一洼一洼的水,马腿一旦踏进去,又几乎一下陷到马脖子处。马腿拔不出,张树亭和老孙又不得不跳下马,抬着马脖子或扛着马屁股往高起抬马。
从早饭出发,到半晌午,才行出三里路。再往前望,又感觉前面的情况似乎比刚过来的情况更遭,就见不远处村庄的房子,倒塌成的更加厉害。
不但房屋倒塌的厉害,又见有许多背铺盖卷的挎篮的扶老携幼的出来讨要的人群,正陆续走出村庄,沿着他们来的方向走。
张树亭见了,心里又是沉了几沉,越发地为老徐处的高粱担起心来。
而老孙的样子,又似乎与张树亭完全相反。大水到来之前,他是一身一脸的烦躁,大水来了之后,他的心情反倒又好起来许多。
所以,前两天见张树亭着急要到老徐处去,反倒安慰张树亭道:
“东家,你还是听我一句劝,你不急躁,老徐处的仓房会一点问题没有,你一急躁,说不定老徐处的仓房还真要出了问题。”
又道:
“前几天,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那么烦躁,说不定这场大水还来不了呢。这时,你也看到了,大水一来,心里竟干净地一点脾气又没有了。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又是什么。”
说完又道:
“所以,我劝东家,就是要东家千万不要学我呀!”
张树亭知道老孙这是在安慰他,又知道大水来不来,与老孙一点关系没有。所以,尽管心里仍是烦躁不安,但他还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虽然从烧锅到城外自家土地所在地,也只有短短五里路程,可他们从吃罢早饭出发,直到响午才到。可待到了一看,却又是让张树亭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