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树亭报上姓名,老乔一见这个张树亭,又是一惊。
只是这时一惊,又不是因为别的,因为这些年,老乔喝得酒,又都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烧出的酒,那浓郁醇香甘爽之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这时一见润泉涌烧锅掌柜原来竟是一年轻后生,自是让他不由一惊。
当然,最让他吃惊的还不只这些,最让他吃惊的还是几天前,他才刚刚接到总督府的嘉奖令,当年由他亲自选送进总督府,代表直隶去参加美国万国博览会的直隶高粱酒,已经获得了本次大赛一等大奖章。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由他选送的酒,就正是这家烧锅烧出的酒。
所以,不见到这家烧锅的主人还罢,这一见,老乔心中就不由对这个年轻后生有了几分钦佩和难以置信。于是,倒暂且放下张树亭有何冤情不问,而是先问张树亭果真就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掌柜?
张树亭答,他正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掌柜张树亭,并且告诉老乔,自民国元年,他爹遇了兵乱被吓死之后,就一直由他掌管烧锅事务。
老乔便点头,点罢头,这才问张树亭有何冤情要伸诉。
张树亭便将固知事如何在水灾之年还要善自增加营业附加税,又如何规定若不按期限交上要按革命军法处置,以及如何深更半夜将与县公人起冲突的人全部抓起的事,一五一十来龙去脉都叙说了一遍。
老乔不听还罢,这一听,心中又是立刻对固知事恼怒异常。
但老乔毕竟又是老乔,尽管心中恼怒,却并不露声色,就听他又突然一转话题,疑问道:
“安肃城街商户应该众多,被县公署抓去的那些人的家属也该很多,为何他们不来伸冤,单单只你一人来伸冤?更何况抓去的也只是你烧锅上的一个伙计?”
张树亭一听,又是咕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刚见到老乔时,张树亭举了“为民伸冤”四个大字就曾欲给老乔下跪,却被一旁的公人急忙拦住,也被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乔一声喝住了,说都民国了,再不兴下跪了。
张树亭见了这么大的官员欲跪却又没有跪下。这时被老乔一问,却又突然咕咚一声跪了下来。而这时跪,又是与刚见到老乔时情况有所不同,刚见到老乔时下跪是为行下跪礼,这时下跪,倒也不是被老乔一问吓着了,而是另有一些话要说。
所以,这时张树亭跪下,又突然道:
“还有一事,张树亭并没有讲到,还望乔道首能够恕罪!”
老乔一听,又是再次大吃一惊,不由大声惊问道:
“你还有何事隐瞒下——快讲?!”
张树亭便把一场大水让自家烧锅损失了十多万斗高粱,打算到境外再收购一些高粱都无钱,又如何能够在月底交上那笔税赋?所以,一气之下,便在夜里善自串通沿街商铺主家一起歇业,以反对增加税赋。只是万没想到,这时竟连累这些人被官府抓进大牢,自感自己难逃其责,所以才决定独自来道府为这些人伸冤。
张树亭说罢,就见他又一拱手,朗声说道:
“既然固知事已经撤了增加营业附加税的通令,现在只求乔道首责令固知事放了那些人,接下来要杀要刮,张树亭甘愿接受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