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二月的一个早晨。
尽管天空还没有放晴,洛阳城外已经依稀可见拾荒人的身影。凛冽的寒风吹过荒芜的原野,城头上的旗帜迎着风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岗哨将街道清扫的焕然一新,隔了一夜的积雪全部堆放在城墙根下,厚厚的摞的比人还要高。等待寒风一吹,结成了冰块儿亮晶晶的,倒也十分好看。
卯时一刻,一辆马车冒着风雪驶进城门。
车夫挥一挥马鞭,本想吆喝两声,不提防吸进一口雪沫子,反倒咳嗽起来。
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天凉了。”
“是的,大人。”
他满怀感激的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扬起马鞭,更加卖力的赶起了车。
这年头,不是每个大人都会去关心一个车夫的冷暖,何况此刻坐在马车里的这位大人,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马车驶进洛阳城的街道,在雪地里留下两排深深的车辙。
等到马车离去,两名卫兵望着马车的消失的方向小声议论起来。
“方才那辆马车上坐的莫非是杨御史?”
“哪个杨御史?”
“自然是去年冬天新上任的治书御史——杨琳。”
“莫非是县衙里管文书的杨主薄?他何时做了御史?”
“你有所不知:去年十月,他爹给大将军何进送去许多钱财,他靠这层关系,已被酌情提拔为御史。”
“唾!原来是个走捷径升官的二世祖。”
“嘘,小声点,他还没有走远。”
“嘁,治书御史,芝麻小官罢了,我怕他甚么?”
“兄弟,别人你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对此人就算是大将军也不得不送上三分敬意。”
“此话怎讲?”
“因为治书御史是负责记录、整理、修改的史官,他能操纵是非,颠倒黑白,甚至肆意评判所有人的功过。因此,这种人最不能得罪。”
“所以说此人虽然官职卑微,却掌握着非同一般的权力?”
“是的,而且史官在官场上的人脉,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因为他们负责撰史?”
“因为撰史的,从来都是一群拍马屁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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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近郊,临晋侯府。
“嚯,辛苦了。”
杨琳走下马车,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他随手打赏给车夫一些散碎银子,吩咐车夫在门外休息。
然后敲响了临晋侯府的大门,一个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把门打开了。
杨琳微笑着和老人打了声招呼:“董老爷,杨某又来打扰了。”
“杨大人,您见外了”老管家热情的招呼着杨琳进门“老爷还在上早朝,听说您从河内回来,夫人一早就在府上等候呢”说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杨琳手里抱着一个袋子,疑惑道:“这是……”
“这可是她的最爱啊”杨琳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院子“送去厨房,趁着新鲜做出来吃了吧。”
老管家诺了一声,随后从杨林手中接过袋子。
杨琳又问道:“表姐现在哪里?”
“正在雅舍内读书。”
“好。”
他回应一句,然后向着雅舍的方向走去。
走进庭院,一道脆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不许动,天下第一大的大骗子。”
杨琳嘴角露出一道微笑,乖乖的举起双手。
“我投降。”他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那声音不屑的唾了一声,一个来六七岁上下的小孩子嘟着嘴巴绕到了杨琳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把竹剑,穿的是绫罗绸缎,眉宇间透着有一股稚嫩。
“每一次都投降,你这个人真无趣。”小孩子不满杨琳的反应,小声的抱怨。
“公子剑法高超,我哪是你的对手。”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好意思对我说?”
“因为你也是小孩子啊。”
“……”
“我不一样。”小孩子骄傲的挺起胸膛道“我是杨修,是杨彪的儿子。”
“是啊,你是临近侯最疼爱的小公子。”
杨修打量着杨琳,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我听城里这几天到处都在说你坏话。”
“……也许吧,也许有人看我不顺眼。”
“哈哈,谁让你拍那些贪官的马屁,现在你名声臭的像烂鸡蛋,什么找不着人的屎盆子都往你头上扣。”
“这些粗鄙之语你倒是无师自通”杨琳浅浅一笑,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你有天赋,不过今后上了官场,不要口无遮拦啊。”
“嘁,谁要听你这个马屁精说教。”
“我可是为你着想。古语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