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剩下我们娘俩,日子不好过了。
日本兵还是经常来,娘一个人做的豆腐不够他们拿的。村里人都不敢来我们家买豆腐了。娘开始天天骂,她不敢骂日本人,也不敢骂村里人和柱子娘,就指桑骂槐的骂我。后来,我发现我肚子大了,怀上了孩子,娘也发现了,忍了好久的气,终于爆发了。她指着我说,你这个没脸没皮的死丫头,你害的家都散了,你为啥不去死呀!
我也想过要死,从日本兵把我糟蹋后的第一天我就想去死。可是我怕,我半夜里睡不着,跑到屋后的水井旁边,坐在井沿子上,看着黑魆魆的井洞子,想着我的身子是脏的,怕污了那清亮亮的水;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拿着娘的剪刀,对着胸脯子瞄了半天,就是戳不下去,想着那是娘剪绣花线用的,污了它,娘以后还怎么再拿得起。我给自己的不死找了很多由头,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就是怕死,我就是不想死啊!
娘的骂还继续着,只要她醒着就骂,希望着、盼望着、祈求着老天让她的亲生闺女快点死,早点死。
我想我得走了,也许我早该走了。我趁娘的骂声息了,鼾声响的时候开始收拾我的包袱,这里面好些个都是娘给我陪嫁的东西,还有爹点烟用的火镰,能想起来的,都带上了,我是出来奔活路的,不收拾齐全了咋行呢?”
火堆的火苗快熄灭了,在烧过的灰烬中有些火星子在一闪一闪。在这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在漆黑冰冷的夜里,米宝和福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互相温暖着对方,盼望着天快点亮。
米宝和福姐上路了,米宝把包袱里一多半的东西都自己背着。按着福姐的主意,他们找到了哗啦流淌的山泉,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上走,她说这样走不会迷路,这是经常进山狩猎的哥哥告诉她的。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那弯曲的羊肠小道在脚下消失了,越来越难走,坡很陡,密实的树林几乎透不进光来,福姐大口大口喘着气。米宝紧紧拉着她的手,今天他觉得腿上挺有劲儿,他想,大概是吃了那肉罐头的缘故。早晨福姐打开罐头的时候米宝是拒吃的,他说他不吃日本人的东西,福姐把罐头硬塞在米宝的怀里,说,不吃白不吃,跟自己较劲那叫傻,今天吃了他们的罐头,明天还要吃他们的肉呢。米宝觉得福姐说的对,也就吃了。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福姐再也走不动了,她靠着一棵大松树坐了下来,接过米宝舀上来的山泉水,喝了一口,感觉到清凉甘甜,她的赞赏还没说出口,米宝转身又下去了,不一会儿,跑了上来,手里抓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鱼,那鱼在他手里卜楞着,鳞片在落日的余晖中亮亮闪闪。
“福姐,那下面的水中好多鱼呢,还有小虾,你看,就是吃完了你带的干粮也饿不死了!”
太阳给米宝的身体镶上一层金边,他高兴的笑着,把鱼递了过来,接着说:
“我三妈妈家隔壁的大嫂大着肚子的时候,天天就吃这样的鱼,还熬鱼汤喝,香味从篱笆墙外飘进来,把我们馋的天天吞口水。”
福姐笑起来,说:“最后还是没吃上吧!今儿姐给你熬,保证让你解馋。”
米宝摇摇头说:“这是给你吃的,你也是大肚子。”
福姐低下头去,湿了眼眶。自从她失了身有了孕之后,看到的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躲着她走,听到的是娘铺天盖地的骂,这么关心热乎的话还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到,而且还是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的口里说出来,不能不让她感动。
她泪眼婆娑的握住米宝的手说:“好兄弟,你真的不嫌姐?不嫌姐肚子里这个孩子?”
“不嫌!”米宝爽快的说,“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我为啥要嫌你?”他把手从福子的手中抽出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福姐凸起的肚子上,“这个小孩是长在你身上的,是你的血养着他,别说现在还没出来,就是出来了,我也不会嫌啊。”
福姐把手压在米宝的手上,用了点劲儿,那压的地方突然就动了一下,鼓了个小包,把米宝的小手指都顶的翘了起来。
米宝惊喜的说:“福姐,快看哪,他动了,他的劲儿真大啊,隔着肚子和衣服还踢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