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殿中,一对父子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彼此相望,却似乎早已离心离德,不复当年了......
赵牧盯着赵辉好半响,淡漠的审视着他,好久才说道:“看来,是这个执念,支撑着你,也影响了你。这些年,你每一次胜仗之后,都会将俘虏斩尽杀绝,屠戮对方满门,在复州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还收敛几分,在冀州,你杀了冀州刺史全家上下五百余口,老弱妇孺无一幸免;攻下泽州,你又屠戮全城,杀死降将降兵两千余;镇雄关下,蛮兵被打退,你俘虏了五千余降卒,竟然将其活活埋葬;庆州、灵州亦是如此。难道,在我赵氏的血脉里,流淌着的,就是这样的残忍吗?唔咳咳咳咳咳......”
赵牧将手中白色绢帕撰紧,还是止不住咳嗽,用绢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了好半响,才缓转过来。他指着赵辉说道:“你就像是上古凶兽饕餮一样,要硬生生的将反对你的人,统统吞噬才肯罢休!这些年来,我每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的痛恨,便多增加一份,如今我的心,早已经被你的残暴伤害的挖干了,掏空了......”
闻听此言,赵辉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无所可知的事情,竟然被父皇一五一十的数落出来,他的脸色煞白,但如今已经是事无转圜,他也没什么再可怕的了。硬着头皮默不作声。
“朝堂之上,你手下的兵部、工部两位尚书,为了你那是藏污纳垢,尤其是工部尚书陈达,多么老练的一个干才,国家栋梁,竟然为你今后打算,硬是将每年修筑堤坝的银两克扣了几百万两银子,全给你打仗用!多少河堤失修,多少百姓被大水淹没,弄得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妻离子散!还有那个杜弘文,为了你打仗顺利,得到最多的朝臣支持,他排除异己,杀人的勾当都干得出来,你手下怎么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啊——”赵牧说得气急,怒火滔天,咳嗽再次发作......
赵辉无言以对,依旧跪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郭春海进来,将太医开的药端进来,赵牧端过来一口喝下之后,舒服了许多,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左右无人之后,他才又说道:“朕知道你从小心怀天下之志,可你的德行,实在让为父为你担忧啊!你还没做皇帝呢,你就如此残暴不仁,将来你做了皇帝,那该会杀了多少人?是要伏尸百万,还是让整个大陆血流千里!啊!”
听到父皇竟然这么说,他也把心一横,抬着头盯着自己的父亲,毫无惧意的说:“既然父皇如此说,儿臣也有几句话想跟父皇说一说。母后在世时,您对儿臣爱护有加,可母后去世之后,尤其是大哥上任尚书令之后,您对儿臣,还有一点心思吗?这么多年,我为朝廷天下计,拼死沙场,浴血奋战,身上刀剑伤处十余,可您哪怕来看过儿臣一次,慰问过儿臣一次?反倒是屡次下旨斥责儿臣,打仗过失?他赵靖宇又有何功劳,坐着尚书令的位置,恬于朝堂之上?”
“您说我残忍?难道敌人就不残忍了吗?如果有一天,我赵氏被敌军打败,那刀就会架在父皇的脖子上,杀了您的儿子,奸.辱你的妻妾!敌人不会因为你的仁慈,就不杀你了!您不残忍,那今夜您将儿臣召入宫中,不就是准备好一杯毒酒,或者七尺白绫,要给儿臣一个结果吗?”赵辉也是被怨愤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了。
“混账!你个畜生!你.......咳咳咳咳......”赵牧被赵辉这几句话气的怒火中烧,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竟然咳嗽了好大一阵,还咳了好几口鲜血。绢帕都被染红了。
“好。好哇,我的好儿子啊。既如此,朕早已为你考虑好了,郭春海,将那个锦盒给我拿过来。”赵牧一番咳嗽呕血之后,眼神变得灰暗了许多,精气神也颓败了好些,已经有气无力的说这话。
郭春海心中凄然,两父子的话他在门外听得真切,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每一次二殿下在外打仗,陛下不都是心中担忧,远胜对自己身体的担忧吗?每一次凯旋而归,听说二殿下受了伤,都会把太医召到身前,反复叮嘱要用最好的药,每次他都多次派自己暗自打听二殿下的身体好些没,怎么样了?能下地了吗?完好如初了吗?会不会留下暗疾?这样的父亲,还不好吗?天家无私念,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陛下也已经尽力了啊。可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了啊。
郭春海将锦盒拿过来,递给赵牧,转身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辉,流下了泪水。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一对父子来说,都太残忍了。
“这是早就汇通宗人府拟好的圣旨,敕封你为秦王,从此在秦王府内,闭门思过,无旨意不得擅离京师。”赵牧一口气将圣旨念完,又对郭春海说道:“明日登基大典上,照此宣布,晓谕群臣。来人啊,扶秦王到后殿,暂时在宫内休息几日,之后再行回府。”
千牛军侍卫闻言,打开春华殿大门,十数人手持横刀冲了进来。叶勋抬头挺胸迈步走进大殿,对赵辉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辉从地上站起来,他对坐在大殿之上的赵牧说道:“父皇,没有想到吧?你恐怕还不知道,早在你撤换儿臣大都督,让儿臣回京述职之后,儿臣在京城可是一天都没有闲着。你一直以为对你忠心耿耿的千牛军,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千牛军五千兵马,如今只听从儿臣一人之令,不会在听您的了!”
“您以为您为大哥已经谋划的天衣无缝,周详之至了?哼,您万万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吧?”
明知道叶勋已经叛变,可知道是一回事,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赵牧眼见于此,心中悲愤,咳嗽加剧,呕血不止,直接昏死过去.......
“陛下,陛下啊!陛下!”郭春海站在赵牧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可赵牧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