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八月,这也是一年中黔首百姓最高兴的时节,因为庄稼要收割了。
武陵郡的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今年一直风调雨顺,新任武陵郡守张逸上任之后,又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在水利灌溉和劝农方面做得很不错,所以今年水稻的长势很好,眼看是一个丰收年。
身为刺史、太守,每年在春耕和收获的时候都要象征性的到农田里劳作一天,以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今年春耕时,由于要去南阳平赵慈之乱,所以王叡没能与民同作,收获时节,王叡是一定不能错过了的。
这也是一种收获民心的途径。
这一天,王叡、王衡、张逸,还有州郡官吏们,一起换上了农夫的装束,来到了汉寿城东郊的一片田地里。
郑玄也带着他的一些得意弟子们,兴致勃勃的来了,他在家乡和不其山躬耕多年,对农业生产还是很有兴趣的,事实上,他教授的课程里,就有一些涉及到农业生产,他的弟子中,懂得农学的也为数不少。
这个时代,许多伟大的经学大师不但钻研理论,也乐于实践,他们所教授的课程也非常丰富,不仅仅只有儒学,包括黄老之术、法律、天文、历法、算学、诗赋、图纬、农学等无所不教,思想束缚很少,教出来的弟子也有很多方面的人才,这与后世的儒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形成了鲜明对比。
郑玄当然也在此列,而且他还更进一步,创立了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融汇一炉的郑学。
王叡他们来到这片田地之后,当地的乡蔷夫、乡老还有一些老农迎接了他们,他们向王叡等人行了礼,王叡微笑着问道:“今年的收成如何?”
乡蔷夫名叫潘贵,他恭敬的回答道:“王使君,今年幸得风调雨顺,州郡政令得当,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很好。”
王叡含笑点头。
在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开镰祭祀仪式之后,众人带着镰刀下了田地。
王衡这还是第一次下田,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戴着簑笠,穿着短褐短绔,打着赤脚,拿着镰刀,开始割起了稻谷,可是他看别的老农割得甚是轻快,自己割就远不是那么回事了。
收割稻谷需要弓着腰,王衡如今个子长得很快,已经长到七尺五寸左右,弓着腰没一会儿就是腰酸背痛,这种酸痛并不是他体力不济,所以也无从缓解,他割着割着便要直起腰来,歇息一下。
很快,他便被身边的老农丢下了很远,就连郑玄的几个弟子也比他快得多,王衡无奈的叹气摇头,只能在后面苦苦追赶。
王衡的这块田只割到不到一半的时候,他左边的一位老农便割完了他自己的一块田,看王衡割得辛苦,质朴的老农便过来帮他了,王衡自失的摇头道:“老丈,我太没用了。”
老农手中一边飞快的割着稻谷,一边笑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这样的小事有我们这样的人做就可以了。”
王衡道:“这可不是小事,民以食为天,天下的人都要靠农夫来养活呢,我当然也不例外。”
老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手底下加快了割稻谷的动作。
王衡问道:“老丈,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你家有多少田亩?日子还好过吗?”
老农脸上露出了笑容:“公子,小民家中还有一个老妻,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尚未成年,两个儿子均已娶妻,大儿子已有一子,二媳妇也已身怀有孕了。小民家里共有田地七十一亩,今年收成不错,每亩收成至少三四石,王刺史与张太守又体恤百姓,看样子明年日子好过许多了。”
王衡很快就心算起来,汉代田赋并不高,三十税一,老农家里有田七十一亩,这一带所指的亩是汉代的大亩,每亩大概等于现代的0.7亩,如果亩产能够达到三石的话,七十一大亩可收稻谷二百一十三石,如果能达到四石的话就是二百八十四石。
荆州的粮价没有北方高,稻谷价格大概在每石二百钱多一些,这样,老农家里今年收获的稻谷大概价值四至五万钱,也就是说,一家人一年的收获也就相当于一斛武陵春酒。
就这些收获还要交税,田赋大约要交七至九石,老农家里共有六个成人,每人算赋一百二十钱,不过他家的小儿媳怀孕了,可以不用交算赋,算赋一项要交六百钱,口赋往年要交一百钱,今年倒应该是免了。
如果是在往年,曹寅收的苛捐杂税还有不少,今年都取消了,也就是说,老农家里今年剩下的收入还有四万多钱,以如今的物价,养活全家人倒还是可以的。
可是如果年成不好,赋税又高的时候,老农一家人的日子就确实是不好过了。
像前几年北方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可是灵帝刘宏和地方官员还在拼命盘剥,这让老百姓怎么不造反?
王衡正在感慨,老农还在满脸喜色的道:“今年因为除四害,我家的口赋不用交了,小媳妇怀孕了,又省下一个人的算赋,看来明年可以多置办一些家业了。”
看到老农充满希望的脸,王衡顿时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老百姓们生活得更好一些。
王衡的地收割到一大半的时候,他右边的国渊也收割完了自己的田地,也过来帮忙了。
王衡与国渊年纪也差不多,平时也是很谈得来,王衡道:“国渊师兄,你也收得这么快啊?”
国渊笑道:“在不其山的时候,我可是老师的弟子当中农活干得最好的。”
三个人一起收割,速度加快了许多,不一会儿,王衡的这块地也收割完毕了,将收下的稻子捆好放在田边,三人一起坐在地头上休息起来了。
国渊问老农:“老丈,收完稻谷之后,田里冬天种什么呢?”
老农道:“什么都不种,田地也要休息,蓄养地力,不然的话明年会没有好收成的。”
王衡点了点头,这年头没有化肥,确实需要蓄养地力。
可是国渊却摇头道:“我们那里都是一年两种的,春种麦,秋种胡豆。”
老农瞪大了眼睛:“那能有收成吗?”
国渊道:“种了胡豆的地再种麦,收成比单种一季麦收成还要好。”
老农可不相信国渊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种田上能比自己都强,虽然他收起稻子来还像模像样的,可是毕竟太年轻了,他连连摇头道:“这位公子,你可别哄我,我可不信。”
王衡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了,胡豆也就是蚕豆,蚕豆是有根瘤菌的,可以产生固氮作用,确实可以提高土地肥力,虽然这时代的农民不明白其中的科学道理,可是凭借着长期的实践经验,也能够做出符合科学道理的选择来。
王衡笑着对老农道:“老丈,这位是郑玄郑大师的弟子,郑大师可有本事了,他的名字连皇上都知道,他也在北海和东莱种了几十年地,种得很好。既然是郑大师的弟子说的话,想必是有道理的。这样吧,你今年按照他说的办法,试着种十亩地的胡豆,明年如果这十亩地的稻谷收成不如其它地,那有多少损失我来补偿,如果收成比其它地好,那你以后都这么种,好不好?”
老农知道王衡是刺史公子,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一定也是有道理的,今年刺史给他们做过多少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