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道:“是啊,那一年我去江南避祸,路过泰山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匆匆已有十余年矣。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泰山羊家,若不是你们慨然相助,我蔡邕一家早就尸骨已寒了!”
羊续摆了摆手道:“此丈夫之所应为也,不必再提。这是蔡综侄儿?这是我那蔡琰侄女吧?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初我见她时,还只有几岁呢!”
蔡综性格内向,他只是向羊续行了个礼,而蔡琰乖巧的对羊续行礼道:“侄女蔡琰见过羊世叔!”
羊续微笑着捻须点头道:“好好好,如此佳女,也不知哪家儿郎有这样的福气?”
羊续有意无意的看了王衡一眼,他当然看出两人间那种情意了。
蔡琰俏脸又是通红一片,她垂下螓首,不再说话了。
王衡也只是嘿嘿一笑。
接下来,羊续便与蔡邕叙起旧来,两人十余年未见,自然有着许多话要说,他们谈起了年轻时候的事,谈到高兴处会心而笑,谈到不快处眉头紧锁……
谈着谈着,两人谈到了眼下的朝政,脸上都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蔡邕和羊续无疑都是大汉的忠臣,越是忠臣,越对现在的天下形势感到痛苦。
大汉的荣光离他们所在的时代还不算远,他们似乎还能记得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光荣,可也似乎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间,大汉的家底便被败了个精光,如今已经虚弱到随时都能倒下的地步。
这些年大汉发生了多少动乱啊!几乎每年都有,尤其是三年前的黄巾之乱,把大汉这么多年的底子全部耗光了,大汉可以说再也禁不起一次这样的动乱了。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刘宏还在倒行逆施,十常侍与朝中大臣勾心斗角,地方诸侯争权夺利,官吏们中饱私囊,豪强地主残民以逞,黔首百姓生灵涂炭,国家千疮百孔……
到这个时候,真正忠诚于大汉的,也就只有王叡、羊续、蔡邕这些人了吧,甚至蔡邕现在还不能公开回到朝中,只能在外避祸,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啊!
难道这偌大的大汉天下就没有忠义之士了吗?其实这样的人还很多,可就是得不到晋身之阶,朝廷便像是一潭死水,久久没有活水补充,早已乌黑发臭,可是置身于内的人还觉得挺美,甘之如饴,却不知这个天下已是大厦将倾了!
羊续和蔡邕谈起这些事情来,便是一腔激愤,却又无计可施!羊续算得上汉末少有的忠臣与能臣了,不管是在庐江还是在南阳都干得有声有色,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干得再出色又岂能扭转大势?
蔡邕就更是报国无门了,他现在也只能在汉寿书院默下书,用这样的方式做出他的贡献了。
说到激愤处,蔡邕想喝酒了,可是羊续清廉自守,他这里是不会有这样的东西的,于是也只有王衡去张罗了,他让一名护卫去弄来了一坛武陵春,又弄来了一些下酒菜,蔡邕与羊续对饮起来。
王衡也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这样两位可敬的长辈们要喝酒,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当然只能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不多时,两人将一坛酒喝得干干净净,蔡邕还待再要一坛,可是他们的酒量本就不怎么样,喝了武陵春这样的烈酒,心中又有事,还没对王衡说出来,便睡倒在了榻上,而羊续同样也不胜酒力,倒在了榻上。
听到王衡等人来访,闻讯赶来的文聘将羊续扶去了后堂,羊续嘴里兀自叫喊着:“诛阉宦!诛阉宦!”
王衡则将蔡邕扶上了马车,蔡琰心疼的用面巾替父亲擦拭着脸庞,让他舒服一些。
文聘将羊续在榻上安顿好,便出来送客,王衡道:“仲业兄,照料好羊太守!”
文聘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王衡便和护送着马车的典韦等人一起回客栈了。
第二天早上,蔡邕才醒过酒来,一行人再次上了路,不过蔡邕一直便是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
六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颍川许县,一到许县,大家都惊呆了,场面简直太壮观了。
许县本来是一个并不算很大的县城,人口也不算很多,上一次王衡来的时候便觉得这里有一些冷清,可是今天再来,整个许县县城人山人海,似乎所有的街道都被人给挤满了一样。一眼望去,至少得有上万人吧?
很多人都穿着孝服,其中很大一部分还都是穿的重孝,这一般是只有子孙才穿的,可是陈家有这么多人吗?
陈家显然没有这么多人,那么这么多人都穿重孝,要么是他的弟子,要么便是仰慕他的学问人品的人。
陈寔的巨大影响力可见一斑。
王衡、郑益、蔡综、蔡琰等人都被这样的景象震撼了,可是郑玄和蔡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也换上了丧服,而且也是那种重孝。
郑玄和蔡邕换上了孝服,小辈们自然也得换,于是,一行人全都穿了重孝,向陈家而去。
可是问题来了,通往陈家的路被拥挤的人流全都堵死了,马车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这个时候,身份再高贵的人也只能弃车而步行了,他们一行人也只能下了马车步行前往陈家了。
没办法,许县本就不大,街道也太窄小了,岂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和车?
街道两旁临时维持秩序的差役们一个个急赤白脸的,他们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啊,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大声喊还不敢,因为许县长对他们叮嘱过,今天来的人里面大人物不少,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这些差役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秩序,陪着笑脸让吊孝的客人们排队通过,点头哈腰的,也幸好今天是给陈寔吊孝,为了表示对陈寔的尊重,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无理取闹,这样才把这个秩序给勉强维持住了。
看到这个阵势,典韦也非常紧张,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他要保护蔡邕大大增加了难度,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谁如果从人群中刺来一剑,他还真没什么办法,于是,他和另外几名护卫一起,把蔡邕等人围在了中间,一起走向了陈家。
短短一条不到两里路的街道,一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陈家门口,这还有赖典韦这个高手在前面开路,他运起真气,前面的人不由自主便自己让开了道路,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这也是因为许多吊孝的人都没有在陈家过多逗留,只是进门到灵堂里吊孝,递上了赠送的布被等物,便直接出门,从街道另一头离开了,要不然还不可能这么快。
这也不能怪陈家对客人不敬,陈家本来就不算很大,只能算是中人之家,而这些天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每个来吊孝的客人都在陈家逗留的话,那陈家即使再大十倍,也是不可能容纳得下的。
陈寔的儿孙们都在灵堂里迎接吊孝的客人,他们一个个面带悲容,向客人们一一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