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他低笑了一声,微微仰起头,神情怔忪,眼角忽然缓缓滑下一道泪痕,“回不去啦!”
故乡也好,桓安也罢,早就都回不去了。
衡水街一场火,没伤着人也没在桓安激起什么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大火将熄,大雪蒙城,桓安彻底进入寒冬,所有的权谋争斗、暗涌激流似乎都在隆冬大雪中缓了一缓。桓安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年节,委实热闹得很。
缠绵病榻许久的温洺筠,就是在这喜庆而又萧索的氛围中重又睁开了眼。
喜庆的是院外,远远看去,屋檐角落挂满红灯笼,白雪着红裳,漂亮非凡。
萧索的是院内,白雪寂寂,满室沉闷苦涩的药香,温洺筠静静坐在床头,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方有些笨拙地下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他卧床许久,这下虽然病好得差不多,手脚却不怎么听使唤,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暖炉,引得一个侍女进来查看,见他醒来,吃了一惊:“少爷您醒了,您先别动,我去给您端点吃的来。”
侍女做事老练,却是生面孔。温洺筠皱一皱眉,哑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张妈呢?”
“我叫竹月,是新来服饰您的。”侍女笑笑,“至于您说的张妈,我不认识,不过前一阵您病重,老爷大发雷霆,将这院里的下人换了一拨。一会儿等您吃过东西,我会让大家都来见过少爷。”
温洺筠的神色蓦地黯了下去,“那……被换走的人在哪儿?”
“这个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听说都打发回乡了。”竹月见温洺筠面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似乎想往屋外走,吃了一惊,连忙拦住:“少爷大病初愈,老爷吩咐,可不能让少爷再出去随意走动了。”
她面上露出一丝恳求之色,“少爷您本就是冻出来的毛病,需得好好将养才是。少爷金尊玉贵,如果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温洺筠看着与自己仅仅几步之遥的房门,沉默良久,最终苦笑:“我明白了。”
锦华苑所有的人都换了个彻底,从宋翎到张妈,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甚至于教书的谭先生也不见了——温洺筠病愈第二日,等他终于捡起书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西席先生也换了人。
新来的先生是个一把胡子的老学究,满口之乎者也,教学严肃认真,却也死板无味。温洺筠一丝不苟地埋头抄书,嘴唇却微微抿着,满腔的不解与愤怒,无人能诉。
似乎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他身边就只剩下了陌生人。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风声,却是一张纸晃晃悠悠地从窗户飘了进来。温洺筠狐疑接过了,见左右无人,轻轻将纸摊开。
白纸之上抄了一句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字迹飞扬洒脱,赫然是谭先生的字。温洺筠猛地跑到窗边,探头左看右看,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最终只能看着纸条上的诗句发呆。
谭先生究竟为什么走?这句写景的诗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黑云翻墨?
他的疑惑似乎注定了只能是疑惑,然而有些事,知道了并不比不知道幸运。
暗室里,宋翎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灯下办公的温珏。
昏黄的灯光在这俊美无俦的丞相大人面上映出星点的疲惫之色,听到动静,温珏稍微一侧头:“醒了?”
他合上手中书册,对着宋翎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那我们来谈谈吧,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