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凯旋而归,圣上加冕亲政,都是大大的喜事,既然是喜事,自然少不了宴席。
是夜,帝大摆筵席,宴请群臣,除了卧床病倒,实在无力参加宴会的丞相温大人,其余臣子都没有拒绝的份。哪怕成安再三推脱,仍是没抵过小皇帝屈尊亲自来请,不得已赴宴。
宴会办得盛大,皇帝兴致颇好,不停赐酒。皇宫里酒香弥漫,闻者皆醉。
即使是逐渐飘落的雪花,似乎也不能冲淡这热闹。
紫宫城中灯火通明,紫宫城外寒夜如铁。
夜深,大雪簌簌而落,覆盖全城。
早已宵禁,不知为何城门却未关,有铁甲鱼贯入城,训练有素向城内行进。长街戒严,街上唯有无声无息前行的士兵。一人躲在小巷的夹缝之中,等士兵尽数通过,才探出头来看一眼那支带着杀伐之气的队伍,无声跟了上去。
这人头戴斗笠,赫然是今日被阻入城的少年。他的师父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入夜的桓安,本应是灯火通明,今夜除了那军队以外,仿佛只有这师徒两个人是醒着的。
两人小心地跟在士兵身后,看到了这支队伍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大宅,高悬的牌匾上写着“温府”二字。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齐齐向这个方向聚集而来,简直要把这偌大的丞相府邸围个水泄不通!
少年遥遥看着那个温字,脸色忽然一变,按了按斗笠,一猫身子,整个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身后的青年文士见状摇了摇头,无声一叹。
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士兵人数不少,并且军纪严明,少年绕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了进府的突破口。他的身手轻灵敏捷,伏在草丛里,本在等待进府的时机,忽然察觉前方出现一阵骚动,他抬头,也怔住了。
只见那辉煌府邸内骤然传出了刺目火光。大火熊熊而起,围在府邸外待命的士兵也乱了,开始本能地后退。
少年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许多,趁着士兵无暇他顾,他丁点不迟疑,寻了个空当,飞快攀上院墙,轻轻松松进了温府。
火势分明才起,却见风就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整座府邸几乎都笼罩在了火海中!少年心里大急,在火海中狂奔四顾,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府里空无一人,竟已是座空宅!
少年下意识地松一口气,正打算离开,环目四顾,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
不远处一间石屋孤零零地立着。少年呼吸急促,不顾周围热浪焦灼,冲上去开那石室的门!
纠缠了半天,始终破不了那门锁,少年扬眉,拔剑灌力劈了上去,过得片刻,门开了。
他一眼望进去,满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石屋内陈设简单,空无一人。
少年有些失望,这时大火带来的烟气大了起来,他低咳一声,忽然在石床床头,看到了一枚玉佩。
少年无声惊呼一声,一把将那块玉佩拿在手心,细细摩挲。他颤着手拿出怀里另一块玉佩,和这块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于是他的手抖得更厉害,有些仓皇地抬起头,看到了石床左侧的墙上,分外隐蔽的地方,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说是划痕似乎也不恰当,这些痕迹有的是用毛笔蘸墨写的,有的是用工具划的,有的颜色暗红,仿佛是用鲜血写就的,有的潦草,有的深刻,有的工整,每一道似乎都不一样,密密麻麻占了半面墙。
那是一个人在最绝望的孤独与幽禁中,用以记录时间用的。
一千多道划痕,代表了有一个人,在这间石室里,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少年如遭雷击,头上的斗笠一时没戴稳,滑落了下来,现出被斗笠遮挡的一张俊秀面孔。
他正是一年前被送离桓安的温洺筠!
温洺筠心头一团乱麻,握着那块玉佩,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呆了一会儿,才听见窗外有人咳嗽一声:“快出来,你想烧死么?”
温洺筠如梦初醒,声音有些发紧:“师父,这……”
窗外站着的青年人,也就是销声匿迹多年的谭先生眯了眯眼:“我们先出去,此地不宜久留。”
是夜,大雪中的一场大火,将显赫一时的温家烧成了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