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露初曦。一眨十三年去,嘉靖四十年。
是夜,草颜苍郁,虫鸣阵阵,京城严府。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藏美楼内传来严世蕃爽朗的笑声。
只见阁内数十名美姬衣衫半遮半露,围着一个独眼蒙面的白肥胖子,莺莺燕燕起舞,欢笑不绝。
“哈哈哈!”严世蕃虽然体胖,但身手却不见滞缓,一个手臂大张,便将一名丫鬟打扮的俏女子搂在怀中,白皙缀着横肉的脸上,一笑露出两道肉褶,却是对着丫鬟女子动起手脚。
“大,大人……”女子羞愧的低下头,欲抗拒,却又怕严世蕃动怒,只能半惧半羞的应付着。
四周莺莺燕燕数十名女子,窃窃笑语,夜风中夹杂着浓重的脂粉气猎猎来袭。严世蕃左拥右抱,一下揽过一名清倌,将她纽扣儿松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好不快活。
就在这当口,家奴小厮站在门外,听着楼内嗔羞之声,喉咙涌动,脸色潮红,口诞直流,却是被寒风一吹,打了个激灵,急忙朝着门房喊道:“主子,老爷有急事招呼你。”
小厮连喊了数声,不见楼阁口出现严世蕃身影,心中隐隐焦急起来,侧耳一听,阁内便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跟女子娇羞声,不由得喉咙大动,暗呼了不得,唾液直流。
只是小厮见惯了少爷的风流成性,见怪不怪,但也出奇的很,因为世人皆知自家老爷严嵩虽奸贪狡诈,但却也只有欧阳氏一个妻子,二人携手终老,也叫人称赞,但这少爷在这点上与他父亲却截然不同。小厮觉得好笑,老人都说严家贪必好淫,淫必生贪,这话用在老爷严嵩身上未必准确,但用在少爷严世蕃的身上却很合适得紧。自家这少爷的妻妾就有二十七个,其他的侍女、丫鬟更是无数。而且自家少爷建造这藏美楼,楼内用象牙做床,金丝围帐,朝歌夜舞,实在快活得很。
想着小厮急忙又喊了两声,严世蕃这才衣衫不整的走出,没好气的瞧了眼小厮,骇得小厮急忙低下头去,暗暗叫苦。这打扰了少爷好事,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但老爷让他来叫,他又不能不来。
严世蕃跌着步子,挺着肚子沿着花园小道,向着老爹的书房走去。才进书房,便见老爹严嵩,愁眉苦脸的坐在椅子上。
严世蕃一愣,小心轻唤:“父亲大人叫我来,可是有要事?”
严嵩年过七旬,高挺消瘦,没好气的看了眼自己儿子,伸手将一奏章扔到了儿子面前。
严世蕃眉头轻佻,俯身捡起身前奏章,打眼一瞧,心中骇然,见这奏章竟然是弹劾他严家父子的,而弹劾之人便是极为难缠的御史林润,这林润正色立朝,敢于严惩奸恶,着实叫他头痛,先后弹劾祭酒沈坤杀人案、鄢懋卿五大罪状案,本就是一个愣头青,现在居然又章奏自己及罗龙文之大逆罪,着实可恨。
而一提起罗龙文严世蕃心头就有些心虚骇然,瞧了眼父亲,见父亲没有发觉,心头忽的松了口气。这罗龙文勾结东南倭奴,实则是他主事,他们聚集海匪,并企图里通外国,训练私人武装,图谋不轨。眼下老皇帝昏庸,大朝尽在他们父子手中,他不做皇帝谁做皇帝!前日他还选了一处王气汇聚之地,就等大事一成,改造别宫,登基为帝。
想着严世蕃悄悄将奏章收入袖中,对着严嵩一笑:“父亲大人放心,林润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严嵩瞥了一眼儿子,冷哼声:“收起你那花花肠子。夏言死时,我搜遍夏府,没有搜到他搜集于我的罪证,这件事一直是我心病,近日来我眼皮也总跳得厉害,便觉得这此事要出大事。而今那夏克承已死,夏言无后,独留旁系一子于兴化,你找两个人去兴化夏家老宅,处理了这个叫夏慕的小子,顺便找找当年夏言遗留的笔札还在不在。”
“是,孩儿这就吩咐人去办。”严世蕃言罢转身走出,却不禁摇头苦笑,埋怨父亲年纪大了,居然反倒畏手畏脚的,一个夏家独留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想着找来自家老管家,吩咐道,“去找个好手,要身手利索的,去兴化夏家老宅看看,顺便料理了夏家后人夏慕。另外派人去通知罗龙文,让他通知东南倭奴们尽快行事,我会让赵文华跟他们里应外合,助他们拿下兴化城。”
老管家心头骇然,却面不改色,见自家东楼小爷居然要让倭奴攻陷兴化起事,心中沉起来,不敢发声,急忙远去。
京城东偶徐宅。
年过五旬的徐阶招来长子前来,半依在靠椅上,风轻云淡道:“过几日你去准备下,将熙怡嫁给东楼的小儿做妾。”
长子徐璠惊骇不已,怜生说道:“父亲大人此话何意,严家父子如同豺狼,况且最近陛下对严嵩父子专权已经不满,父亲忍气吞声十七载,眼看扳倒严家父子就在近日,又为何让熙怡嫁给严世蕃幼子为妾?这不是害苦了熙怡不成?”
徐阶拉下脸来,不满的看了眼长子,训斥道:“你懂得什么,就因为严家父子大祸临头,我们才更要小心,那严家父子权倾朝野,势力庞大,要扳倒他们谈何容易,况且陛下又圣心独裁,颇为偏袒严嵩,这万一我们过早倒戈,严家父子不死,那我们必死……夏首辅一家的例子就在当头,你无须多说,按照我所吩咐的去办就好!”
徐璠还要再说,可见父亲脸色不好,强忍下到口话音,心中寻思起来,神色稍缓,却又是一凛:“父亲大人,昔年您在夏首辅任下时,曾与夏克承有过婚书约定,夏家后人若得一子,两家便结为亲家……”
徐阶一怔,险些忘记了此岔子,却是面无愧色,淡淡一笑:“无妨,夏家后人也许早就不再了,就算还在,也未必会留下那婚书的,你去吧。”
徐璠眉头苦皱,掂量着该如何跟女儿说起,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言,但严东楼什么样子,他那儿子又什么样子,他岂能不知,一个小儿夜夜寐宿青楼,寻花问柳,妻妾成群,女儿过去为妾,怕是……
是夜,西城,五军都督府。
只见都督府门大开,远处一马狂奔而来,行至府门,马上急速窜下一人,正是锦衣卫缇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