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应龙走到跟前,对着地上的血迹伫立良久,这时,一位内宫兵士上来干涉,要他赶紧离开,他这才噙着两泡热泪踱到左掖门下。
“你要干什么?”左掖门守值禁军急忙拦住他,问道。
邹应龙急忙回道:“刑部递折。”
听说递折,门内太监便转出身来,问道:“是何折子?”
邹应龙闻言留了个心眼,怕直说是关于杨继盛的折子,太监不敢送呈,便撒了一个谎,回道:“关于冬季决囚事,刑部请示皇上。”
小太监也不敢深问,接过折子回到门内。
此时,嘉靖皇帝正在西暖阁之中陪着安宁,那安宁公主哭了好一泣才罢休,嘉靖皇帝心中恨不得刮了夏慕的皮,但因自己女儿爱他甚深,也是恨铁不成钢。
这会子,黄锦进来,说来者是前年的新科进士刑部观政邹应龙,嘉靖不知这邹应龙是谁,狐疑地问:“刑部怎么会派一名观政前来递折?快念一念,看这道折子说些什么?”
黄锦忙展开折子,刚看了《再谏杨继盛上书弹劾疏》的题签,脸色就勃然大变。
“怎么了?”嘉靖皇帝神情一冷,问道。
“又是一道针对杨继盛跟伯爷上书弹劾被廷杖的抗疏。”黄锦小心回答。
“不知死活的奴才!”嘉靖皇帝阴沉着脸说了一个字,“念!”
黄锦忙呷一口茶润润嗓子,刚念了一句“为宁远伯夏慕协同杨继盛上书弹劾遭廷杖,臣刑部观政邹应龙再次抗疏谏日”,便停了下来,他觑了觑嘉靖的表情,见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念了下去:
“陛下以严嵩父子利社稷耶?严家父子才虽可为,学术则偏,献媚皇帝,贪污军饷。擅权专权,当今朝廷,只知严嵩而不知陛下,大臣持禄苟用,小臣畏罪缄口,若今日有敢言者,则明日必遭杖徙……”
“放肆!”听到这里,嘉靖皇帝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一个刑部观政,居然敢妄议朝政.来人!”
“老奴在!”门外候着的冯保赶紧欠身回答。
“传旨锦衣卫,赶快把邹应龙抓住,不要让他跑了。”
“是。”冯保答应,吩咐身边长随。赶紧下楼传旨。
“再接着念!”嘉靖皇帝冷哼一声,瞧着那折子,对着黄锦令道。
黄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点点头,又遵旨念了下去:
臣伏读敕谕:‘一国之根基者,天子也,如今天下四海,外有强虏犯国,内有奸臣擅权,我等忠义之臣,冒死上书,却惨遭陛下廷杖,岂不叫天下读书人心寒,望陛下三思而后行,量天下士林之拳拳爱国之心,赦杨继盛之罪……
“不要再读了,”嘉靖皇帝已是气得嘴唇发乌,他死死抓住椅翅,咬着牙说,“这个邹应龙,变了法的说朕昏庸,朕恨不得杀了他。”
黄锦担心嘉靖一时冲动真的下旨杀人,那样势必引起不稳的朝局再次大乱,便赶紧跪下奏道:“万岁爷,杀人万万不可。”
“为何?”
黄锦担心一时讲不清理由反而会引起皇上更大的震怒,便说了个旁人意想不到的理由:
“这邹应龙眼见杨继盛被打得死去活来,还敢冒险上折,可见他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
“哼!”
“万岁爷若下旨杀他,是成全了他。为抗谏而死,天下士林就会把他邹应龙当做英雄,这就是邹应龙想要得到的荣誉。”
“嗬,以死换名,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不成!”嘉靖皇帝又瞧了瞧手中邹应龙的折子,问道,“这邹应龙昨天去了何地?”
黄锦瞧了一眼一旁卧着的安宁公主,小心翼翼答道:“宁……宁远伯府。”
“又是夏慕这小子?”嘉靖一听,看了一眼泪眼汪汪的安宁,狠狠地说:“你将朕的话传给各衙门,之后,有谁再敢反对朕的旨意,杀无赦!”
邹应龙被打了三十大板,半死不活的抬出了皇极门,心中更是不忿。
但却不知这下手已经是轻了许多,夏慕暗中让罗克敌通知锦衣卫的,照顾一些,不然以邹应龙瘦弱的身板,保不得已经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