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对了吗!”他望着她,故意顿了几秒才慢慢地说:“猎头公司提供的数个挖角对象,韩翀是名单中前几名,我看过他的一些资料,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他的生日。”
段文喜微窘,默不作声。
“午餐我想吃日式料理可以吗?”
十八
“一般的女孩在选购送给男友的礼物时通常会拉上一两个朋友一起。”
“那么你要当我的参谋吗?”
“以前只是听你哥哥的描述,我一直想象你是那种在教会学校出来的女孩,聪明、严谨、清高。”
“让你失望了?”
“不,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坦率和明确。”何彦说:“不像是一般恋爱中的那种软弱的女孩。”
段文喜抬头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在寻找他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看不出他眼里有嘲讽。
“怎么更像是在说我的感觉迟钝。”她说。
“也许在外人眼里,是有那么一点过分执著。不过我是很欣赏你这种独立的精神。”
“现在看来,也许对你而言我的行为很傻。但是我觉得傻的是……这二十几年活得很失败的想法。表面看,我出生富裕,有学历,有外表,但是,我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而且,当你对别人说你喜欢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人真正会去在意,但他们表面上还是会讨你欢心,因为这样他们可以获取到其它的东西。”
她垂下头,有点低落地说:“我也不是独立,只是连一个可以商量男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更好看的闺蜜都找不到。”
何彦心里大敲警钟,和笑蓉这种雷厉风行的女人相处多了,段文喜怯生生地一示弱他就没辙。
“我没有日行一善的习惯,而且还是陪女人买礼物送给另一个男人。”何彦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你是例外的!”
“到楼上的男士专区去吧。你放心,我交往过的众多女友对我抱怨不少,但还没有听到批评我的品味的。”
何彦很熟捻地牵起她的手,这个动作让他突然想起他起码有十年以上没有这样“纯洁”地牵着女人的手而没有和她更“进一步”的念头。
段文喜很乖巧地没有甩开他的手。
只是见过两三次面,交谈都不多,但她就这样静静地在身旁,感觉却很熟悉。他不禁打量她那雅致的侧脸,白嫩的皮肤,纤细的四肢,还有那清爽飘扬的头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羡慕韩翀。
“为什么盯着我看,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妥吗?”她忽然侧头,翦翦黑瞳对着他,害他心跳漏了一拍。
“没什么。”他回答,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
虽然口袋有钱,但要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选中称心如意也非易事。好在何彦就如他所自荐的一样是个很称职的导购,有他的陪伴,不到半个钟头段文喜就买到了合适的礼物。一桩心事已了,接下去和何彦一起吃的午餐她也没有觉得那么难受了。之后的接触使她发现其实他满风趣的,并不如之前她所想象的只是个哗众取宠的纨绔公子。
吃完饭何彦很绅士地让司机先送段文喜回去,让她意外地发现他的座驾居然是很一般的商务车。
“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对汽车的品牌和性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著。”段文喜想,尤其对何彦这种年龄和有经济地位的男人而言。
“这是办事处提供的车子,一开始他们给的是另一辆。可是交通工具而已,这样的车子更适合一点,我不太在意这方面。”何彦望着她有点迟疑:“不喜欢坐这种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着林志谦平时开着的那台令人侧目的青蛙车,段文喜颌首一笑,心里对何彦的认同度上升一点。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了。”段文喜指的是帮她挑选礼物的事。
“不用客气,能帮到你就好。”何彦说。
“说起来,明天你若和韩翀过生日的话,那明晚在西园举行的慈善拍卖会你是不会来了?”
“本来妈妈说让我代行,也许……”段文喜轻叹:“看来你真是名人,才来这个城市几天就收到邀请柬了。”
何彦微笑:“你哥哥――程熙平要我帮他把程熙安捐拍的字画给标回来。”
二天晚上何彦见到段文喜坐在在他身后举牌应价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当他一眼看到她时欣喜的心情,尤其之后的拍卖过程他开始心不在焉,心里只有她就在身后的那种强烈的意识感。
该死的程熙平,你没有说过你的表妹可能是妖精。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等到拍卖结束他忍住和一众人士寒喧一番后才踱到段文喜身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不来的吗?”何彦伸腕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间?”
“他的秘书说他出差了。”段文喜顿了顿,耸耸肩做了一个潇洒状,“也好,省去被拒绝的尴尬。”
“礼物都没有送出去吗?”
“嗯。”
何彦浅笑:“你们两人互相逞强的心态倒是极为相像。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你们的共同点。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想的不是工作以后象爸爸妈妈一样成为一名成功人士,而是想象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庭。当我在追求韩翀的时候,看到的是父亲的影子,希望有一天我和他的未来也象父母亲的感情一样真挚。不过,现在有些事情……我不能很确定。”
段文喜几乎是在低声自言自语,但是说完自己心里也是一惊,最近突然发现父亲的外遇,父亲的另一个女儿,朋友的背离……所以,她是太寂寞了吗,对着何彦这样只见几面的人也会有想要倾诉的yu望?
她仰头对着何彦扯了一个笑容。
何彦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沉着声说:“你的信息比较落后。”
段文喜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两个小时前笑蓉给我来过电话,她说她在机场接韩翀,也就是说,韩翀现在可能已经回到他的家里。”
何彦恶劣地加上一句:“不过,我记得笑蓉说,她是订了蛋糕去的。”
十九
何彦的话这让段文喜回想到那次出国前最后一次见到韩翀的情景。她提着一个为他特别订制的蛋糕,呆呆地站在宿舍的门口,里面有好多人,笑语不断,只有她一个人是站在外面。韩翀被大家包围着,从人缝中她看到他正低头切蛋糕。还是梁静江最先看到她,笑语盈盈地将她拉进来,嗔怪她没有准时,段文喜望着这位通知她“正确”时间的好友,几乎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但静江给她更有力的一击是在送生日礼物的时候,她抢在段文喜前头拿出来――一样大小的包装盒,包装纸,缎带花结都是一样,然后,一如她所不安的,当韩翀拆开包装,段文喜看到连里面的物品和她手里提着准备要送的礼物完全一样……
她恍若做梦般立在桌旁,左手紧紧捏着装着礼物的提袋。静江走过来热情地挽着她的手向韩翀邀功说礼物是她俩逛了很久才买到的。没错,是逛了很久走到脚软挑到眼花,最后才选中这个礼物,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静江说:“我猜你送他这只手表,他一定会喜欢……”
段文喜对自己单方面追求的疲倦感油然而生。
何彦望着久久不说话的段文喜。
像是担心看到他眼里的同情,良久,段文喜才迎向他的视线,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何彦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香槟,段文喜接过他递给的其中一杯,开始慢慢轻啜几小口。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她静静地站着一会,眼前晃动着热闹缤纷的会场人流,心里翻腾起伏,一时克制不住地烦闷,将杯中的剩酒一饮而尽。
当她伸手拿四杯的时候,何彦微微皱眉,他不自觉地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上前一步挡住她的手,刚想说话,一位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士挽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夸赞何彦和段文喜的才子佳人配。
何彦微笑应付。
这种场合总不缺阿谀巴结之能事的人群,段文喜的耐性消殆,敷衍几句悄悄退出门口。
月亮孤寂而冷清地悬挂在高空上,晚风吹在脸上,凉凉地,将那一点点的醉意也带走。
段文喜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像是发泄一样重重呼了一口气,随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何彦。
他走到她身边,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她在脑中浮现出韩翀衔着烟的嘴唇和细长的手指。
突然开口问:“你平时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二手烟。”他将衣袖凑到鼻前嗅出烟味:“我不抽烟,这是里面的人抽烟时沾上的。”
“哦。”段文喜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你就这样出来好吗?”她想起来里面有几位政府官员应该是何彦要结交的,如果他认真想在这个城市发展事业的话。
“我是没关系。”何彦差点忘记出来找她的目的:“刚才熙安在找你,进去吗?”
段文喜摇摇头,走下几级台阶才回头跟他说:“我是坐他的车来的,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我自己搭车先回去了。”
扬手拦下一辆的士,段文喜走上前打开车门,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推回车门。
“她不搭的士了。”何彦向司机说。
段文喜退后几步静静地望着等他的解释。
“我送你回去。”何彦凝视着她的双眼,“或许你觉得我多事,但我觉得今晚是因为我的话才会让你情绪低落。”
“你多虑了。”她的情绪从来就与他无关,“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若是不喜欢昨天那辆车子,我已经换过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段文喜考虑的根本不是车子的问题,一时摸不透他的用意,她想了一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晚上已过十点,路上人车较少,一路畅通,十几分钟后就将段文喜送回到住处楼下。
“时间不早,我就不请你上来喝咖啡了。那么晚安。”段文喜客套两句准备下车。
何彦握住她的手臂,目光投向她身后车窗外幽幽的路灯,犹豫再三:“段文喜,我妹妹她――笑蓉,她其实不是……”
“算了。”在她温良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跟师长打小报告的弟子,让他说不来话。
“没事了,你上去吧,晚安。”
段文喜机械地上楼,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关上门鞋也不脱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个人,没有打开灯,她对自己都不用伪装,就静静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的客厅中躺着。
很久没有这种糟透了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木然地坐起来,愣了一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到浴室清洗。
等她悠悠地泡完澡,围了一条白色浴巾在卧室的镜子前使用吹风筒的时候,不觉意发现镜子里反射出床头柜上放着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下意识瞥了一眼台面上的闹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半,她的心里突然怦怦直跳。
她放下吹风筒,霍地站起身,望着镜子里那湿答答的头发,只犹豫了几秒,便拉开衣柜,随手拿出一套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穿上。
段文喜跑出楼下便拦了辆出租车,一路频频看表催促司机加速。
等她气喘吁吁跑上韩翀的公寓门口,时间已是十二点十分。
她挫败地背靠在门上,深呼吸,这一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自虐。
她没有去按墙上的门铃,只隔着一堵墙,却让她感觉那么遥远。
更担心打开门看到他又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今晚的她绝对会当场崩溃。
她只是慢慢地让自己滑坐在冷冷的地上。
对着那盒礼物,低低地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二十
韩翀郁闷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望那热闹喧器、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过了好一会,客厅里仍没有动静,他转身,不耐烦的说:“如果你没有文件拿给我,那……”
话没有说完,所有的灯突然全熄了,眼前一片黑暗。几秒后,从厨房闪出光亮,何笑蓉端着一个点着一枝蜡烛的蛋糕走出来。
“怎么回事?”他疑问。
恍惚的烛光后面,何笑蓉莞尔一笑:“生日快乐。”
他的视线停在精致的蛋糕上,由巧克力制成他的名字缀在其中。
他略一想,记起今日的日期,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稍用心就可以知道,这点程度的资料根本不是秘密。”
“谢谢。”他苦笑:“不过,你不需要这样煞费苦心,我们的公司已经签了三年的合同。”
“你在装糊涂吗?而且那点金额的合约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她把蛋糕凑在他面前,“许愿后吹灭它。”她要求。
他照做。何笑蓉满意地把蛋糕放在桌上,再把灯重新打开。
“坐下来聊吧!”何笑蓉从柜子上拿出一瓶酒和两只杯子,坐在乳白色小牛皮沙发上。
韩翀无奈地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凑近鼻尖,嗅到白兰地的香醇,浅尝了口。
“这是礼物。”她神奇地从身后变出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韩翀放下手中的杯子,只盯着她说:“我应该将你的行为理解成对我有意思吗?”
“我已经做得够明显了吧!”
“可是我们见面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五次。”而且还都是工作会谈,他说:“你对我的了解能有多少。”
“很多夫妻相处一辈子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了解’是一种奢侈品。”她侧身对着他,一边交叉修长的双腿,黑色窄裙收到大腿中部。
她妩媚地望着他说:“你不相信我对你一见钟情吗?”
他似笑非笑地说:“我相信你的幽默感,但话题涉及到我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拜托!”她放弃似地把身子靠在沙发上,喃喃道:“不如你告诉我,其实你喜欢的是男人我也许会好受点。”
偏偏正是夜深人静时,他听得一清二楚,很配合地说了一句:“好吧,其实我对何先生比较有兴趣。”
“挺冷的笑话。”何笑蓉抿嘴笑道。
她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我已经老到一点魅力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