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宋翎脑子疼得发胀,身上被血淋过的地方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剜,他努力调匀呼吸,有些厌恶地扫一眼地上的尸体,缓缓清理身上血痕,面沉如水:“遭了宵小暗算。”
不行,他撑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全面发作,到时候想忍也忍不住,如果暴露,至今一切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他必须得把这个人支开,可是要怎样才能做到不留破绽?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不知道楚辰和这个人的相处状态,没得模仿,只能赌。
灰衣客瞥一眼宋翎颤抖着攥紧的拳头,若有所思:“您身体还好么?”他看一眼宋翎额角隐现的伤痕,“听说您遇刺了呢。”
“我没事。”宋翎用颤抖的手抹去脸上的血,看上去似乎是被这惨景震慑了,声音却极冷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灰衣客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宋翎。
宋翎神情冷定,心里却打鼓。
灰衣客泄露的信息很少,但有一点,他看上去风尘仆仆,胡子拉碴,仿佛才从远方归来,再结合他那一句“听说您遇刺了”,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在这最关键的半个月里,不在桓安。
也是,如果楚辰身边真有这样的高手,那么温珏这偷天换日之计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成功?既然不在桓安,那么十有*,就是被派去做什么事了。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能成功地套出话,掌握节奏,那么他或许就能成功脱困。
“办完了。”灰衣客拧眉看着宋翎,却不答细节,而是意味深长道:“您真的还好吗?莫不是忘了什么?”
宋翎悚然一惊,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察觉了?不……他“忘了什么”才引起了这个灰衣客的疑问,忘了什么呢?称呼,称谓,暗语?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普通的上下级,还是更为亲厚,更加熟悉的?如果是后者,他几乎不可能赌对!
情急之间,一震钝痛直冲胸臆,宋翎痛苦地倒抽一口冷气,沙哑咳了几声,方道,“我糊涂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灰衣人似乎还想说话,这时远处传来小儿玩闹的声音,他皱了皱眉,住了口。宋翎瞥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立刻借坡下驴:“这个得立刻处理了。”
灰衣客点点头。
“口供是问不到了,但此人身份极其可疑,需得详查。”宋翎既不说究竟要谁去查,也不直接对灰衣人用命令的口吻,字字句句都尽量模糊,而后理一理衣襟,“我得先走了。”还好今天穿的是深色衣服,没被这扑面而来的血给毁了。
灰衣客看着宋翎的背影,眉头大皱,神情阴沉而疑惑。他似乎想动作,但远处孩童玩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再耽搁片刻事情恐怕就得闹大了。他沉吟片刻,用巷角放着的一个破旧水缸里的半缸水草草冲洗了地上血迹,而后扛起尸体,身形一晃,没了踪迹。
宋翎察觉到身后可怕的压迫感消失,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灰衣人……一定是千机卫。
只受皇帝管辖差遣,由先帝留下的最神秘的侍卫组织,传说人数极少,由江湖人组成,武艺高绝,没有正当的职位,几乎只出现在宫廷的秘闻里。
细想之下,小皇帝楚辰,除了于家之外,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个助力了。
于家四分五裂,唯有边疆的于震暂时不能动,但于震固然手握军权,同时也受士兵牵制,他的父亲、妻族、子女更是全都困在桓安,押做人质。于震轻易难反,目前对他的威胁,或许反而没有千机卫这样一把游离在礼法之外的夺命死刀来得大。
千机卫以忠诚著称。
他难以防备这等高手,更不知该如何应对,稍微行差踏错,或许就是吻颈一刀,如此,倒像是迟来的,对他这世所难容的荒谬行径的审判。
可是已经到这里了,绝不能因为任何变故前功尽弃,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他跪地等死,他宋翎就是皇帝,皇帝就是他宋翎,必须得……想办法!
宋翎脑中思绪万千,渐渐胸中杀意与戾气沸腾,而后剧烈的疼痛仿佛一把巨斧,硬生生地凿进了他的脑子里。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站立不住,稍一躬身,就嗅到了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味。他忽然觉得恶心至极,再也控制不住,死命干呕起来。
那个在他面前被劈成两半的人!那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刀!那些愤恨的,怨毒的,纷至沓来的眼神……为什么他必须得无时无刻不被无形的锁链囚禁着,痛苦不堪地淌过尸山血河?
宋翎吐了半天,没吐出东西来,渐渐觉得胃里空空,身体似乎也空荡荡的,他跪坐在地上,又想去抓那块玉佩,最终怔怔捂住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惨笑。
如果他当初,没有脑子抽了为避冬来桓安,没有来这座吃人的皇城,也没有遇上小少爷……那该多好啊。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寂静中,两名侍卫从暗处现身,一人见这景象,皱眉迟疑道:“我们奉命来寻您。”
温珏的人么?宋翎吐出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站稳……也好,他这个状态要一个人回宫可能有些困难,如果再遇到一个半路杀出来的杀手就真的得见阎王了,也还好……今天已经先去了如意斋,至少,他的计划,应该还没有引起温珏的警觉。
“遇上了点意外,我需和先生谈一谈。”宋翎开口,声音沙哑得惊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