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都察觉到了小皇帝的异状,他们看着小皇帝惨白如纸的脸色,面面相觑,却都默契地没有多嘴,沉默跟在宋翎身后。
无论小皇帝的行径本身有多么荒谬,记下来转告温大人就是了。他们身家性命都捏在人手上,知道得太多,实在是丁点益处都没有。
有时候疼痛,会变成一种习惯。
见惯了地狱的样子,地狱似乎就不会是地狱了。
可面对痛苦的从容,是日久天长,在无尽的绝望里易骨洗髓才可能产生的,一贯养尊处优的人一旦从天堂跌进地狱……就很难在地狱里爬起来。
创造地狱的人从不善良,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楚辰被固定在墙上,浑身血痕,在剧痛与疲惫的间隙里眼前一黑,陷入了短暂的昏厥。
可是很快,昏迷被更强烈的刺痛唤醒,楚辰闷哼一声,睁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冷冷看着眼前的行刑人。
行刑人是个粗鄙猥琐的中年人,手持一块烧红的烙铁,狞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你服不服?”
楚辰勾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微笑。
行刑人被这高高在上的轻蔑笑容给激怒了,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笑什么笑?”
“我是笑,你分明就要死了,却还以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楚辰的声音很奇怪,沙哑,像是舌头不太灵敏,吐字不清——为防他自尽,温珏给他灌了奇怪的药,他现在浑身酸软,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欠奉。
可即使是这么山穷水尽的境地,他看行刑人的神情却仍然如同一个帝王在俯视一个囚徒,数轮折磨,面目全非,唯有那一份锋利的高傲不肯折堕,坠入凡尘。
行刑人心头一跳,却又勃然大怒,正想痛下狠手,石室的门忽然开了。他怔了怔,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大人!”
温珏淡淡瞥他一眼:“你出去。”
刚才嚣张万分的行刑人屁都不敢放,点头呵腰滚了出去。温珏走向前一步,抱臂看着楚辰,摇头轻叹:“何必呢?”
温珏一袭白衣,丰神俊秀,走在这肮脏晦暗遍布血气的石室里,简直仿佛玷污了他的双足。楚辰看在眼里,无力冷笑一声。
也是,拷问折磨这种肮脏的事,温珏是绝不会亲手做的。心如蛇蝎的丞相大人一双手从来一滴血都不沾,干净得比雪还白。
温珏毫不避讳地看着楚辰恨之入骨的眼神,声音很柔:“你只要说出和千机卫接头的方法,就再也不用受苦了,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你曾经有的,我全都给你,何必执着?你已经回不去了。”
楚辰这次连冷笑都懒得笑了,“那我就死了。”
千机卫是他最后的筹码和援兵。
如果是千机卫,一定能发现新皇帝是冒牌货。他们或许不一定能找到他,却一定能够帮他报仇。
他的一生都在这个石室里终结了,可是他的仇怨还没有,就是拼尽一切代价,他也绝不会屈服!
温珏深深凝视楚辰,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微笑:“看来是说不通了,希望陛下不要后悔。”
吊起身躯的锁链松开,楚辰狼狈委顿余地,看着温珏远去的背影,面色稍微狰狞地咬了咬牙。
真想杀了姓温的啊,食其肉,饮其血,否则不能抵消心头之恨,可是……这样的无间地狱轮回,他还能撑几天呢?
能不能撑到复仇实现的那一刻?
楚辰闭上眼睛,他的手被铁链束着,铁链连在一块埋入石室地板的铁球上。
他力量有限,做不到咬舌、撞墙,甚至走不出几步路,于是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在原地。
没有出路,也没有光亮。
他于是一下又一下,麻木而执着地用手上的铁链去敲击那个铁球,发出一声声单调枯燥的闷响。他力气太小,这声音微弱得似乎连石室都传不出去,可他敲得很认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半夜三更,只有这隐秘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从未断绝。
石室不远。
一人俯身贴耳,在地上听了很久,缓缓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