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纸条只写了八字:“李大兴暗通倭奴,杀!”
夏慕其实早就打探好了。当下这兴化布政使是赵文华,而赵文华乃是严嵩义子,却跟严世蕃背地里勾结倭奴。月前赵文华进京,留下他的狗腿子联系倭奴,正是那兴化的同知李大兴,而后天李大兴就要在香雪阁宴请一个叫早稻二郎的倭奴,据说是雄踞兴化一代的最大倭奴渡边雄的得力手下。
其实他杀了这李大兴,还有一些私心,就是要取得他们卖国的罪证,好等北上京城,投靠徐阶时,有些压身价的东西,莫要让人小觑了。
而以徐阶的本事,一定可以扳倒严嵩。熟知历史的他,心中也十分明白,最后就是徐阶扳倒了严嵩。
厢房内烛光伴着缕缕檀香摇曳,窗外清冷月朦胧。
今夜尚过初春,风中还加带着些许凉意,夏府后院小亭,尚有一层薄冰未化。
夏慕轻移脚步,冰面映出他俊朗的面孔,这里是他每夜必来的地方,从晚冬到早春,日日夜夜,月伴星辰,十年来他便都在这里习武。
夏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在这个乱世,武力是可以自保的唯一途径。
夏慕伸手抽出一把长刀,寒夜乍现飞星,只见刀柄末处上好的玄铁打造,浮雕出一支梅花绣春,这刀就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而这样一把好刀,端的却是人命。
五年前他就被远赴兴化办案锦衣卫镇抚使看中,秘密加入了锦衣卫。五年来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他记不得了,杀的人太多,他也记得不了。
第二日一早,尚是乍暖还寒时候,夏慕便带着阿桑回了香雪阁。
今日李大兴似是要办宴,香雪阁小厮特别忙碌。
**知道这夏慕似乎跟锦衣卫关系很好,不敢得罪,在她的香雪阁,她也敬着他。
“老妈妈,这阿桑姑娘我给你带回来了。”夏慕心中还有些迟疑,阿桑拽着他的袖子,不想让他走。
**急忙打掉阿桑的手,笑呵呵的奉承着:“夏小哥好本事,有不懂事的姑娘,夏小哥都能管教得服服帖帖。”
夏慕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香雪阁。只见一旁大桑树上,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怀中抱着绣春刀,躺在枝桠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见是夏慕来,少年一个翻身飞下大桑树,脸上露出笑呵呵的贱笑:“夏哥,昨晚想必又是一夜风流,美人在怀吧。”说着少年一副美美的表情,很是猥琐。
夏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却是低声问道:“查到李大兴那狗官下午在何处了吗?”
“我办事夏哥还不放心,只是那李大兴得罪了咱锦衣卫兄弟,夏哥要杀他,也不是难事,但那狗官跟东厂番子还有些联系。”
夏慕听罗克敌这么说,眉头皱起,但他相信罗克敌说得话。罗克敌是他多年兄弟,两人一起加入锦衣卫,出生入死多少次。
但这次夏慕却是瞒了他,李大兴没有招惹他,而是他的仇人。十年前严嵩诬陷三边总督曾铣,构陷他叔祖夏言,李大兴这狗官就参与其中,如今严嵩专权,他报不了仇,但是时候收些利息了!
瘦西湖有名,兴化的小太湖也有名。
此时一曲碧萧传来,远处水波荡荡,唉乃芳草,烟波浩渺,青青水波,一花船,分水而来。船上纱橱月上,多人香肩相勾,一艳丽女子滑嫩俏脸埋在一俊朗少年股间,随后女子鬓乱钗横频动,红绫被翻波滚,弄得他魂消魄荡,欲仙欲死,身下小舟也受力,摇摇晃晃,响起令人遐思的轻响。
夏慕藏身船下,见得舟内熏香弥漫,烛光轻摆,彩绸相缠,郎情妾意,只觉得那羞的声音引得心头烦闷,甚至空气中弥漫这暧昧的味道。
定眼细细一瞧,看着男子毫不遮蔽的丑态,更是让他作呕,女人香肩裸露,男人更是肆意垂涎,他很不喜这一切。
夜色将晚,李大兴才弄完,步子一走有些飘,去了船舱里间。
“噗”的一声,湖水炸开,夏慕脚踩水花,窜上小舟。此时黄昏时段,正值花船人客最多,他急忙敛下眉眼,揣上绣春刀,跃入高台后红纱轻掩的阁楼。
只见里面那女子正背对着他淡补红妆,夏慕一个侧步,便是一记手刀将女子敲昏,藏在纱帘后。
里面传来李大兴奸笑的青楼小调,似是在里面洗澡。
夏慕冷笑一声,也不着急,随意坐在桌子旁,拿起上面的茶壶仔细端详,只见釉色极好,但过于脂粉气,不是他喜欢的。他倒了盏茶,定定心神,寐了一刻,尚未入睡。
未多时,烛光轻恍,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一身绸缎醉酒的李大兴走出,却没有发觉夏慕存在。只见他靠在床边,眼露贪婪的拿出一本笔札,窃窃发笑。
夏慕看到那笔札时,眼神波动,只见那笔札跟叔祖当年交给自己的一样,想来定是严党罪证,上面记载了他们勾结倭奴的钱财货账。
夏慕轻脚靠近李大兴,可他却未发觉,以为是那妓人,口吐酒气笑道:“小美人,我们再来。”
夏慕目光一凝,时机已到,绣春刀刀出如龙,霎时船舱内一抹流星闪过,刺入男子背心。李大兴蓦然不动,一口血喷出,洒在淡色轻纱之中,整个人无力瘫软,双眼还残留不可置信?
人死,刀收。
夏慕拿回笔札,揣在怀中,脑内一片空白,杀了?怎么杀了?一条人命,就这么抹去了?
还未多想,熏香渺渺,一股暖流便在手中弥漫,惊觉过来,是了,该走了,收拾好现场,便跃窗逃出。
前世他只是一个演员,今生却是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天差地别,可他别无选择。国仇家恨要报,他要为万世开太平,就不得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