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夏慕便跟张居正辞去。
只是外面已经倾盆大雨,夏慕现在住在杨千万的老宅子,心思是不是也该置上一处自己的宅院了,总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事啊。
夏慕拿了把油纸伞,而府中的伞又只剩下一把了,可他跟张居正两人的家又不在一处,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张居正瞧了一眼阴暗的夜幕,朝着夏慕笑道:“光中你先走吧,为兄等雨小了些再走。”
夏慕看着黑压压的天头,这雨一时半会可没个停:“太岳兄也别等了,小弟先送太岳兄回家!”
张居正瞧了瞧雨势,心中惦念着幼子,便点了点头同意了:“有劳光中了。”
夏慕撑着伞,跟张居正并肩走在长安街上。
落雨倾盆,两旁高大的树木跟商铺,显得阴阴暗暗,春雷滚滚其中,冻得两人有些瑟瑟发抖。
张居正的府位于灯市口大街的纱帽胡同。
从皇城的东角门出来,再进入灯市口大街,不过一箭之遥,而纱帽胡同就在灯市口大街进口不远。
“幼娘我回来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吆喝,张府号衣的门房动作熟练地把府门打开。一位年老的长随早就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朝着张居正,喊了一声:“老爷。”
张居正到了府门,见夏慕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急忙请夏慕进屋暖和暖和:“光中啊,你还没来过哥哥的府邸吧,快进来坐坐。”
夏慕见张居正盛情难却,便点了点头,走进府邸去坐坐。
只是他一进来,却发现偌大一个张家府宅,变得鸦雀无声。
刚才还能听见府里有小儿嘻嘻之声,为何张居正一回来就鸦雀无声了呢?
张居正看着夏慕的好奇,嘴角罕见的露出一丝得意:“光中有所不知,我身处翰林院,那里是全朝最严肃的学问地方,所以为兄我从不苟言笑,久来久之,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因此,家里的人,上至孩子下至杂役,都很怕我。”
夏慕嘴角抽搐两下,哭笑不得,这小子板着脸,跟屎壳郎一样,还当成得意炫耀的资本了!
两人从轿厅到前院之间,还有一个过庭。
虽然节令已到清明,江南已是一派柳条青菜花黄的春景。
可是北京城里,树枝儿才刚刚破绿,过庭正中的这棵老槐树,也只稍稍筛下一点春意。
不过夏慕倒是见张府庭角的一株春梅正开得茂盛,院子里弥漫一股幽幽的馨香。
张居正半边身子都湿漉漉的,没有心情跟夏慕观赏花草,急忙勾头穿过庭道,径直走到后院,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藏青葛布道袍,头上戴了一顶明阳巾。
夏慕被引导后院客厅里坐定,只见张居正和夫人一起出来见客。
这是夏慕第一次瞧见张居正的夫人,急忙起身见礼:“嫂夫人安好。”
张氏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瞧见丈夫的同门学弟前来,急忙叫来四个儿子给叔叔请安。
夏慕知道张居正有四个孩子,暗道他福分不浅。
不多时只见四个半大小子走来,最小的也就三岁,还穿开裆裤呢。
不过夏慕却想起张居正一生有六个儿子,这让他瞧了瞧张居正胯下,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秘术,这么能生儿子?
此刻见孩子们过来问好,夏慕急忙坐正,依次接受了敬修、嗣修、懋修、简修四子的请安。
张居正先问了七岁的敬修、五岁的嗣修两个儿子的功课,便让夫人将孩子们领下去。
“太岳兄有子如此,家教可见一斑啊。”夏慕感慨了一句,端起张氏送来的茶,瞧了一眼手中茶杯,不禁惊奇道,“呦,太岳兄府上,还有宋朝的官瓷茶杯呢?这茶杯上面的字,犹如削骨,想必就是宋徽宗的瘦金体吧?”
张居正笑笑:“想不到光中还对茶具如此又研究。”
“只是平时的爱好罢了。”夏慕抿了一口茶,口齿生津,身上一股暖流,瞬间就将雨气的阴寒驱除出去,不禁透个舒服,“这毛峰味道甜苦,先甜后苦,实在是茶中极品啊。”
张居正饮了口茶,解释道:“这茶是椒山兄从狄道让人捎回来的,那边正好有一家人家种了几颗好茶树,椒山兄最好的就是茶,也知我喜爱,便托人跟我和老师各送来些。”
夏慕见张居正提及杨继盛,知道他们都是徐阶门下,江右学派的门人,只是没想到椒山跟太岳感情也不一般,他还以为椒山只跟王世贞那个文坛泰斗交好呢。
“椒山兄这次也因祸得福了,想必现在已经接到了圣旨,从狄道回京了吧。”
张居正闻言脸色却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