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冯保听到张居正提及斗琴,一边品茶,一边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儿,那苏州女子叫什么来着?,于金莲,最近很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徐爵的喜爱,前阵子南京陪都闹倭奴,徐国公被陛下痛骂了一顿,说倭奴扰了二祖的英灵,命徐国公清缴倭奴,全城戒严,可那于金莲陪着徐爵睡了一觉,硬是从他手中弄了个特权,去了一次南京。不过说来也是她幸运,她去了之后倭奴居然消失不见了,不然真要有个好歹,徐爵心肝都悔青了!”
“于金莲?南京陪都?倭奴浪人?”夏慕嘴里轻念,总觉得事情不对。刀流星说南京那伙倭奴是东夷浪人,各个武艺不凡,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可五万神机营围堵,那浪人偏偏消失不见了,而于金莲去了趟南京回来,京城也开始犯倭奴了。
这事情也太凑巧了吧!
“对,就是于金莲,难道夏大人也爱这口!”冯保怡然一笑,“那小女子走路如荡起秋风般,很有一副看相。听说她四岁学琴,是江南琴王李湖帆的关门弟子,九岁就弹得一手好筝,十三岁就名满江南。王公贵戚官绅臣僚家的堂会,若能请得她到场,必定是喧传一方轰动一时的盛事。”
冯保着实把那女子抬举了一番,却是闭口不谈两人斗琴的事,一屋子人情绪都被他撩拨起来。墨七忍不住插嘴问道:“冯公公,于金莲琴艺如此之高,不知您老如何对付。”
冯保也不答话,只是欣赏自己的一双赛过女人的白手,抿嘴笑着。
夏慕也很好奇,心思被勾起,见冯保卖起了关子,忙问道:“公公到是说说啊!”
冯保见众人吊足了口味,这才慢悠悠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斗琴那天,京城里的风雅名士来得不少,连王世贞那位也亲自来瞧了。”
“哦?”张居正有些惊讶,“元美都去了,永亭这次可是风光无限了,元美的眼界一向很高的。”
夏慕喝了口茶,含笑不语,对于王世贞这个人,他还是比较了解。
王世贞生于以衣冠诗书著称的太仓王氏家族。
王氏家族乃魏晋南北朝时期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余脉,唐宋时期有刺史王朐封,五代有衙推王仁镐,宋有司谏王缙,世世贵显,可谓真正的名门望族。
到了有明一代,太仓王氏更自王侨、王倬兄弟于成化年间同举进士,自此科第蝉联。
王世贞祖父王倬,成化十四年进士,终南京兵部右侍郎,为弘治正德年间名臣。
父亲王忬,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终总督蓟辽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赠兵部尚书。
而王世贞自己更是刑部主事,迁员外郎。
“不过啊,要说那于金莲也真是有一手,一开场就将王世贞给折服了。”冯保来了兴致,便将那日情景阐述起来,“那于金莲一出场便赢得一片啧啧称赞之声,那气韵风度,让人想到是仙女下凡。她先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嫩葱儿样的手指只往琴弦上那么轻轻一拨、一揉、一划拉,在座的人便都邀齐了把耳朵顺过去——天啦,那可真是仙音哪,白居易形容琵琶女‘大珠小珠落玉盘’,到此就觉得言不尽意。一曲终了,众人哪肯放过。于金莲拗不了大家这份抬举,竟一气弹了八支曲子。众人仍不放过,那些呆头名士,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张居正见冯保说起这酒色之事,朗朗上口,他也就当一笑话听。
夏慕却是留起心来,徐爵私自扣押赈灾粮,他又是怎么将粮食运出四九城的呢?他又是如何私通的倭奴的呢?
看来那个叫素楼的教坊,还真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有时间必要去一次了。
冯保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夏慕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及自己来张府的目的,怕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的原因吧。
想着夏慕对着两人抱拳一笑:“太岳兄、冯公公,天色已经很晚了,光中家中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张居正见夏慕要走,急忙起身相送,冯保也跟着送起了客。
三人走到府门前,夏慕拱了拱手,便朝着远处的胡同口走去。
冯保见夏慕走人,跟着张居正回府后,也不再谈及青楼教坊的事了。
只见他悄悄儿引过话题,朝着自己的跟班示意一个眼色,那跟班连忙捧上一只红木匣子。
“这是什么?”张居正问。
冯保笑道:“打开看看便知。”
张居正打开红木匣子,只见里面是一幅装裱精致的立轴,墨七帮忙牵开立轴。原来是用皇宫专用的极品四尺宣纸整张书写的一张条幅。
张居正站起凝视,竟不住低声吟哦起来:
“燕市重来二月初,翩翩意气曳长裾。
金门未售甘泉赋,玄室何人问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