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坐在桌子前面,草草吃了了事,接刚才的话题,继续谈了起来。
“这信你又看过一次,应该看出问题来的。”徐阶喝了口老君眉的新茶,瞧着还在看信的张居正问得,“胡宗宪任兵部尚书那几年,你也熟悉,往常送来的折子或信札,你也瞧过。这封信却写得相当潦草,几处明显的笔误,按理说胡宗宪是一个体面人,又是书香世家,不应这样,可见他写信时心情是急了。”
说到这里,徐阶盯了张居正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不禁问道:“胡宗宪没有给你行贿?说不得胡宗宪要对老夫的徒子徒孙们动手,将徐党一应拉入他那祸水之中”
“这倒没有!五年前胡宗宪进京述职时,倒是曾来我家拜访,听说我儿出生,他倒是送了些极其贵重的礼品,但都被我一口回绝,此后便不再提起此事。”
“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身。”夏慕哈哈一笑,又说道,“这胡宗宪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想来这次胡宗宪有惊无险还说不说得呢,我可是见今天苏州会馆哪里,热闹极了,赵祯吉、王世贞、李春芳、郭朴,太岳兄那一科的差不多都到齐了,说是江南才子徐渭宴请的同窗好友,怎么太岳兄不知?”
“徐渭?”张居闻言正一愣,讶然笑道,“我虽与徐渭有过几面之缘,但没有元美兄他们近,想来他们都是文坛上的泰山北斗,老朋友见了见没有请我,也倒情理之中了!”
“是吗?”夏慕喝了口茶,含笑不语。
“此宴会不去也好,只怕此宴非好宴,是一场鸿门宴!”徐阶似笑非笑,接着就把徐渭做了胡宗宪幕僚的话述说一遍。
夏慕听及方才想起一事:“今日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突然说起了怪事,东厂的番子去了苏州会馆。”这便是一惊。
“难怪今日在西苑,圣上突然问及老夫关于徐渭的话来!”徐阶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头像翻开了锅去,“别看皇上平常对政事并不关心,但他耳朵灵透得很。你想想,陈洪管着东厂,暗地里专门监视百官动静,这帮王八羔子,一天到晚泥鳅似的四处乱窜,什么事情打听不到?前几天,一个工部员外郎逛窑子喝醉了酒,回来的时候,调戏人家良家妇女,让人生生揍掉了一颗门牙。第二天上午皇上就问我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呢。陈洪这阉竖,每天都有大把的访单送给皇上。”
“提起东厂,百官们又恨又怕,世宗一朝多少大狱,都是因为东厂兴风作浪造成的。”夏慕对东厂从来都深恶痛绝,愤愤不平说得,“陈洪提督东厂,是除了锦衣卫的又一只眼睛,这不十二团营的内监,皇帝便让陈洪插了一竿子进来。那十二团营百业待兴,我还不知如何下手,索性便没有去三大营的军营,看不见心清净些。”
“这是后话。”徐阶紧接着说道,“眼下胡宗宪之事如果处理不好,让人家拿到证据,我们全都给让人家给收拾了。”
“果真有这么严重?”
“有!”
徐阶喝了一口茶顺顺气,正欲讲下去,忽然门房来报,说是赵祯吉求见。
徐阶蹙眉,这个学生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在李默眼皮下办事,没事的话,从来不登门的,想着急忙说道:“让他进来。”
赵祯吉灰头灰脸进来,看见夏慕在座,神情一变,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你有何事?”徐阶见赵祯吉神情不一样,不由得严肃了些问道。
“有点小事,不过……”赵祯吉看了一眼夏慕,吞吞吐吐说道,“不过,也不甚要紧。”
“不甚要紧你来?你在李默手下办事,凡事都应该谨慎一些!”徐阶毫不客气地训斥。
赵祯吉弄了个面红耳赤,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想走。夏慕看出赵祯吉的意思是想和徐阶单独谈事,于是拉着张居正起身说道,“赵大人有要紧事禀报,我跟太岳兄暂且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你们且坐下,没有什么事好瞒你们的,都是我的学生”徐阶这么一说,夏慕跟张居正对视一眼,只得又坐下。
徐爵又对赵祯吉说道,“有事就说吧,他们不是外人,听听无妨。”
赵祯吉听了老师之命,一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神情却显得讷讷,说道:“老师,我来是想来和你说,今日苏州会馆,徐渭送了我跟元美、还有春芳等人各一万两银子的事。”
“一万两银子?”徐阶显得一愣,瞧了一眼也惊讶的夏慕跟张居正,脸色黑了下来,问得,“王世贞、李春芳几人可收了?”
“都……都收了!”
徐阶脸色稍缓,又问得:“徐渭还送了什么?”
赵祯吉忙打了一躬说道:“方才府上还说,徐渭又差人送了两盆花来,都是培植的异品芍药。一盆白色,叫八彩霓裳,一盆猩红,叫江中夕照。学生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艳美丽之花,便收了下来。”
徐阶本来就因为赵祯吉收了徐渭的礼来气,这个多事之秋,各家还不谨慎些,小心叫人拿着一起问了罪去,想着便没好气地吼道:“闲花闲草这等小事,也值得你嚼舌头来说一次?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