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雕着三清贺寿的赤金铜炉,夜夜欲燃。
嘉靖皇帝坐在软榻之上,喜怒不形于色,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老严嵩,连问话的口气也清淡寡淡,但严嵩却感到磐石压心。只听嘉靖皇帝不容置疑的话语,却包含了无边无际的怒火:“你,确定是裕王跟景王在背后主使的?”
老严嵩瞟了一旁低头不语的严世番一眼,见儿子点头,急忙答道:“回圣上,背后主使是肯定是有的,不然给了杨继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放肆,但奴才斗胆说一句,如今圣上修道虽说日进千里,但毕竟还没有得道成仙,可如今裕王跟景王已经年纪不惑,怕是心中难免忍不住……”
“够了!”嘉靖皇帝暴怒如雷,严嵩的话彻底触动了他那最敏感的神经。
严家父子见成功的将祸水东引,相视一笑。
“传朱希忠,夏慕进殿议事!”
黄锦一听整个人的脸庞都抽搐起来,因为皇帝眼中的杀意,在三十多年前他清晰的记得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杨挺和被杀的那一天,那就是“大礼仪”尊先帝名讳的那一天。
那一天足足有二百多大臣被生生打死在乾清宫门前,鲜血将殿前的白玉石碣都染红了。
此时总督京营戎政府中。
夏慕一听杨继盛去击了登闻鼓,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就在他穿戴整齐,要前往皇极门时,徐阶带着高拱匆匆走来。
客厅中,三人都坐着闭口不言,气氛凝重而尴尬。
徐阶瞧了一眼夏慕,眉头一皱,不知他心中怎么想的,开口说道:“光中啊,如今椒山授人以柄,怕是祸水东引,皇帝的儿子可不止是裕王跟景王,但能成大器的也就只有这两个的,以皇帝的性子,再加上‘二龙不得见’的预言,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高拱一听,急忙在一旁插嘴说道:“伯爷,事出紧急,裕王殿下保证,如果伯爷能保殿下无事,等到将来殿下登基,伯爷便是开国功臣,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夏慕瞧了一眼急的额头已经冒汗的高拱,没有回话。
就在这个当口,老管家急匆匆的带着黄锦跑了进来:“爷,爷,大事不好了。”
三人一听都神经紧绷,只见黄锦匆匆跑来。
夏慕急忙喊道:“快去给大伴上茶。”
黄锦一路小跑过来,也不等茶,拿起高拱未喝的茶,急忙就灌了一大口,却是不等缓气,急着说道:“大事不好了,严家父子进言圣上,圣上龙颜大怒,急召成国公跟宁远伯进乾清宫,不过老奴看来,圣上是要秘密处死裕王跟景王爷了。圣上的千秋英名是小事,国家没有后继储君才是大事!如今皇帝杀子,滔天大祸,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此刻我实在是……实在是肝、肝肠寸、寸断啊!”
黄锦才说罢,高拱已经彻底绝望,嘴一瘪,又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一直默默站在徐阶身边夏慕,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暗道严嵩狠辣,严世番狠毒,祸水东引,引诱皇帝杀子,倘若真的做了这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大明王朝最后的念想可就断了,如果没了隆庆皇帝,何来大明万历中兴?
“大伴!”
夏慕喊了一句,黄锦泪花闪闪不明所以,瞧着夏慕。
“我这就随你入宫面圣,”夏慕沉着气,说完又看向了哭泣绝望的高拱,“肃卿兄不要着急,你这就回了王爷,夏慕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保他安安稳稳的。”
这骤然发生的情景让高拱大为感动,也有点不知所措。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启禀伯爷,成国公已经入宫,圣上等不及,急召伯爷入宫。”
夏慕眼见不能继续耽搁,急忙跟着黄锦入宫面圣。
此时乾清宫内。
嘉靖皇帝摔碎了不知多少个杯子,朱希忠脸色已经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于皇帝而言,他这个臣子自然是效忠皇帝的,皇帝的话也不敢不听。但于国家祖宗社稷而言,这次皇帝的话,是实在不能听。
如今皇帝已经年迈,又大病加身,而且子嗣稀薄,多年前太子去世,已经引发大臣们的惶恐,唯恐皇帝无子,动荡大明根基,可还好有裕王跟景王,虽说现在憋屈了一些,窝囊了一些,皇子不像皇子,如同被软禁起来的小猫小狗,但毕竟还有希望。可现在如果杀了二王,等到皇帝两脚一蹬,大明可就万劫不复了,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皇帝在怒头上,谁也不敢触霉头,保不得一劝,二王没死,自己先送了性命。
朱希忠一念及此,眼中含怒,瞧着只是在一旁哭泣,装好人的严嵩,心中怒不可遏,冷笑连连:“严阁老真是大大的忠臣啊,为皇帝效犬马之劳啊!”
老严嵩听着朱希忠话中有话,只是一笑。
此时黄锦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夏慕进来。
两人进了西暖阁,齐刷刷跪倒在皇帝面前,一起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微臣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暴怒中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奴才们锐声请安,更让他暴怒不已。
只见嘉靖气的胸口起伏,看向了跪着的夏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