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懊恼。心中寻思怎么摆脱这次大难,营救杨继盛,却隐约觉得自己跟杨继盛上书,似乎正中了严嵩的圈套,有些鲁莽了,一切都没有经过认真的推敲掂量,就匆忙草率地作出了决定,其实很不可靠,结果也让两人险些送了性命。
夏慕想着便陷入沉思,房间顷刻便很寂静,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只见他虽然闭着眼睛,却分明感觉到窗上的湘妃竹帘子怎样一动不动地垂挂着,淡淡的帘影又怎样投在窗前的紫檀灵芝纹画案上。那案上压着一幅他尚未完成的画——《大军出征高丽图》。
不多时,徐阶从北镇抚司回来,神奇沮丧,朱希忠也不愿插手这其中的事情,杨继盛怕是没有救了,又想起了夏慕伤势,便过府前来瞧瞧。
一进屋子,只见夏慕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正睁着眼,不由得一叹:“光中平日里眼光高远,如何今日鲁莽了!”
夏慕瞧着老师,嘴角牵强的露出一个笑容:“老师本来说的是,只是人生但能饮酒读书,优游卒岁,也就大可满足了。终日栖栖皇皇,奔走钻营,空劳心力,实在是何苦来!我等士子就算读书一生,胸罗万卷,到头来仍不免于黄土白骨,与草木同朽!又有几人如老子、庄子所主张的那样:绝圣弃智、浑沌无知、物我齐一!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大明如此,这些文人除了上书挨打,还能有什么作用!”
这样一想,徐阶数日来的奔竞之心陡然大减,似乎这一次的图谋成功与否,都没有什么值得介怀了。不错,一切都是虚幻,什么富贵荣华、封妻荫子,无非是昙花一现,转眼成空!人生不过百年,实在不必为此自缚自苦,一切都听其自然好了!
这是杨继盛的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想着徐阶叹了口气:“椒山命苦,都是我这个老师没有教好!”
“老师何必如此,我又没说不营救椒山”夏慕见徐阶沮丧起来,慌里慌张地便要起来。
“光中啊,这件事情,你还要多多谋划,不能让严嵩将祸水引向二王!”徐阶只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夏慕锐利的目光洞察徐阶的背影,神情却是沉了下来。
罗克敌送走徐阶,忙来瞧夏慕,哭丧着脸问道:“连徐阁老都没有办法,看来杨大人是凶多吉少了!”
夏慕闻言却是冷冷一笑:“你还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你可曾玩过象棋?”
“到是平日里跟衙门内的兄弟也玩过一两次,只是我手臭,输的银子也快,就不玩了。”
“在象棋中,能看到两步以后的就是高手,看到后三步以上的就能称之大师,而在这场游戏中,严世番、我、杨继盛都是卒子,这背后可称之为大师的只有徐阶,他不但算出了严世蕃的企图,还算准了我的预定目标,与其说我演了一出苦肉戏,倒不如说我被当成枪打了严世番一炮。”
罗克敌闻言大惊失色,看着夏慕神情不定:“你是说,徐阶早就知道严世番要对裕王下手?又知道你必定会跟随杨继盛上折子,所以才按兵不动?”
“在杨继盛那封折子抵达内阁时,徐阶怕是就已经先严家父子一步明白了,只是这个老狐狸不愿意插手,趟着浑水!但又不能不管,只能将这烂摊子丢给我这个学生!”
“那……大哥怎么打算救杨大人?”
“现在这步棋下到了这等田地,椒山的命是必须要保住的,但这其中最关键的人,就是陈洪。杨继盛和裕王的命运,就握在那个阉人的手中。现在杨继盛关在东厂大牢,若是陈洪玩点猫腻,让人在东厂监狱里做点手脚,搞份假口供,然后派出个把东厂番子,深更半夜栽赃一下裕王,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陈洪还是严党的同盟,无论如何,他没有拒绝严世蕃的理由,倘若如此,裕王跟杨继盛绝无生存的可能!”
夏慕趴在床上,屁股的疼痛让他疼的头上直冒冷汗。
罗克敌一听,暗道完了,急忙说道:“陈洪是严世番的同盟,那杨大人岂不是必死无疑。”
“也未必!”夏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根据他对陈洪的判断,这个人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已没有别的方法。面对陈洪这样的老江湖,讲客套或是谈交情,无异于是自取其辱,只有开门见山的跟他谈,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深夜,夏慕写了一张字条,让罗克敌亲自送到陈洪府中,也不用他等着回话,字条送到后,立即撤退。
罗克敌看着手中字条,不明所以,上面只有四个字:“服部平次!”
夏慕确信只要陈洪看到这个名字,一条命也就去了半条了。上次仓储倭奴一案,看似虎头蛇尾,严世番暗中毒死了那些忍者,但是根据夏慕的推测,事发第二天,陈洪亲自上门要人,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要么就是陈洪参与其中,要么就是他的家人参与其中,让他不得不如此心急的怕那些忍者嘴中吐出什么牵连了他。于是白天他便让杨千万去调查了陈洪,还真发现他有一个嗜赌如命的侄子,跟倭奴有些关系。
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这世界上,无风不起浪,就算是没关系夏慕也能在皇帝面前让他有关系,老道的陈洪不可能不知道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