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静了一会儿。
薛寅安静,是因为他刚才知道了某件了不得的事,实在不知说什么。
柳从之安静,却是他又开始侧头赏梅。
今日梅花开得极艳,颜色极红,如同血色。
过了一会儿,薛寅打破沉默,“陛下可是身体有恙?”左右撞见了,既然不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如问个明白。
柳从之笑道:“略有小恙。”
薛寅实在搞不懂柳从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见柳从之面色不好,也不知他是感染风寒了,还是不幸染上了这次瘟疫,又或上次遇刺受了毒伤之故,顿时头疼,想了一会儿,旁敲侧击问,“我听闻城中似乎起了瘟疫。”
柳从之点头:“你近日若要出宫,最好谨慎。”
“陛下已有对策?”薛寅问。
“正在处理。”柳从之道。
柳从之微笑着看了一眼薛寅,而后以袖掩口,再次低咳了一声,薛寅见状,悚然一惊,只因柳从之唇色艳红,袖口微见血色。
这绝非小恙。
薛寅心里各种念头转过,最终认真地看向柳从之:“请陛下保重身体,陛下安危关乎天下,不可马虎。”
柳从之含笑:“你望天下平顺?”
薛寅道:“我望百姓安居。”
柳从之静了一静,略带欣赏地微笑:“你我若不是在此等境地相识,或成好友。”
这话柳从之以前也说过,薛寅懒懒道:“希望这次瘟疫快点平息。也望陛下……身体无恙。”
柳从之低声道:“多谢。”说罢一拂袖,转身离开。
这人究竟是……
薛寅用稍微困惑的目光看着柳从之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降于柳从之,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帝虽有敬佩,私心里却也谈不上有好感——看不见姓柳的他就谢天谢地了。可柳从之不能有事。
他在柳从之手下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若柳从之失势,他的日子会更难过。他能跪降柳从之,却不代表他能跪降其它任何人……至少跪柳从之,他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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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海出宫后,径自回了府。
回府后第一件事,是寻那个在袁府上混吃混喝了有一段时间的神棍。
下人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没找着人。
有意思的是,下人门房都说没看见莫逆出府,但这么一个大活人活像在袁府里凭空失踪了,不见了痕迹。袁承海听得有趣,还未做什么,就听下人又上来报,人找着了。
人确实是找着了。
适才搜遍府中不见人,末了一回首,人却好端端地在府中,被问及行踪,颇为惊讶:“我刚才一直在这里赏雪,你没看见么?”
丫鬟见他一脸真诚,还以为自己适才在此仔细搜罗不见人都是她在梦游,忍不住揉了揉眼,只当自己眼花,连个好端端的大活人都看不见。
莫逆面上含笑,施施然随她去见了袁承海,一副仙气缥缈的神棍样儿。袁承海见了他,也是和颜悦色,第一句话是:“莫先生请坐。”
莫逆稍感意外,依言坐下,就听袁承海笑道:“我有一事请教莫先生。”
无事献殷勤……莫逆挑眉,也罢,这约莫是有事献殷勤。他颇有些玩味地一笑,“袁爷请讲?”
却听袁承海淡淡道:“我只来请教一点,莫先生可识得曾纵横杏林二十余年,人称圣心阎罗的传奇名医,莫羽?”
此言一出,莫逆的神色微变,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曾有听闻。”
“敢问先生可否识得此人?”袁承海眼也不眨,继续发问。
莫逆这次安静了一会儿,方道:“识得。”
袁承海微笑:“那么敢问先生,可否识得莫羽的关门弟子,莫云?”
莫逆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袁承海抬手制止,笑道:“先生不妨好好想一想,先生姓莫,无父无母,身世不详,少年流落,以算命为生,号称铁口直断,然而行踪诡异成迷,十年前骤遭□□,销声匿迹于江湖,再不见踪影。”他说到这儿,叹了一叹,“袁某只想问,先生姓莫,是否曾名莫云?”
一席话毕,莫逆叹息,“我是莫云如何,不是莫云又如何?”
袁承海神色稍微一肃,“若先生是莫云,那还烦请先生随我走一遭。帝都瘟疫,情况严峻。先生若是莫云,一手医术传自莫羽,想必妙手回春,医治瘟疫也不在话下。”
莫逆稍微惊讶,“袁爷希望我去救人?”
袁承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莫逆眨了眨眼。
他今天似乎还在愁,没有药材,解不了异毒春晓。不料还不用他去想办法,办法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