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说了啊,喝酒。”
“就不做点什么别的?”
“还能做什么?这京中莫非还有其他的风俗是我等不知的?”
“就比如聊一聊时局啊,谈一谈公务之类的?”
“这些啊,偶尔会谈,但谈得不多。”
“你们谈什么?”
“谈论当今陛下是个坚韧果敢的明君,虽远离京中多年,但智勇无双,他与皇后的伉俪情深,更是让我等羡慕。”
阮清月觉得这个林恪之心机好深!
年纪轻轻,口风居然这么紧,回答得滴水不露,一点机密消息也不透露出来,得回去提醒儿子和阮阮小心着这个人。
“对了,我还不知姑娘你的芳名呢。”林恪之却从水上取了杯酒给她,笑道:“咱都第三回见了,我总可以问一问吧?”
“我姓陈,叫陈月。”阮清月随便瞎了一个名字。
“陈姑娘。”林恪之敬了她一下:“幸会。”
阮清月抬袖半遮,抿了口酒,多年来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让她的姿态很是优雅娴柔,那份浸身在深宫内庭里温养出来的仪度,远非宫外女子可以比拟。
哪怕她真的已经足够放飞自我了。
林恪之看着她高贵脱俗的神态,有些讶异,这位姑娘,当真是个妙人。
“林公子,这位姑娘是何方人氏,你还没介绍呢。”对面有人喊道。
林恪之笑答:“她不喜这等场合,是我强拉了她过来的,你们呀,就别为难人家了,我陪你们喝便是。”
“那今日可不能放过你了,前日找你你便躲开了,今日怎么说也要喝个痛快才说得过去!”
“好,我就陪你们喝个痛快!”
林恪之抬杯,一饮而尽,很有几分少年豪气在。
阮清月却恼火着,这么好的打入他们内部的机会,尽让这小子搅和了!
林恪之斟酒时小声地对阮清月说:“前日便是在树林中遇上陈姑娘你的时候,那天我逃了酒宴,今日怕是要被他们灌得天昏地暗了。陈姑娘,若是我饮多了,你便先回去,这帮家伙个个都酒量惊人,你别跟他们多喝。”
阮清月看他:“你又怎知我不能喝?”
“能不能喝,在外都不要多喝。”
林恪之笑着叮嘱了一句后,就跟他们接起了飞花令,说来也巧,接的还正好是个“月”字。
一开始那帮人并不闹阮清月,喝多了几杯黄汤后,也就吆喝着让她一起来。
阮清月偶尔接不上,正要罚酒,酒全让林恪之三杯来相抵。
他这般明晃晃的偏帮袒护,让其他人相看生笑,莫瞧这林公子此刻一派周到体贴,左右逢源的样子,他平日里可鲜少跟哪家女子亲近,说话都隔着好几步远,规矩多得很。
今日这倒是个奇事趣闻了。
好事的人便笑:“林公子,你这般护着这位姑娘,莫不是早就相识了,不让我们见吧?”
“哪里话,只是她与诸位皆不熟,很是放不开,平日里我与她接飞花令从未赢过,今日她紧张了,我自然要关照着些。”
“开玩笑吧,谁人不知我们这些人中就你的诗才蜚然,仅次靖远侯,你会一直输给一个姑娘家?”
林恪之扬眉笑问:“岂可小瞧了姑娘家?”
阮清月听着他这话微微弯唇,跟女官对了一眼:这小子好像还不错诶?
女官也笑。
阮清月支着额想,可惜这小子有心上人了,不然可以看看京中哪家女子还未婚配,给牵个红线。
人这一上了年纪啊,就喜欢干这种讲亲说媒的事儿,瞧见了什么好儿郎好女子,都想往自己家里扒拉,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不能便宜了别人家。
曲水流觞,林恪之不负重望地喝多了。
阮清月非常没品地把他扔下了。
不然咋整?
给他送回尚书府去?
开玩笑,她堂堂一个太后,听着多高贵典雅不容亵渎一身份,让人知道她跑出去跟一帮小屁孩儿喝酒,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但她到底还是有良心的,叫女官跟着那帮胡闹的小毛孩,看他们将林恪之送进了尚书府才离开,良心勉强不会隐隐作痛。
但林恪之就在街上堵住了她,极是费解地问:“我可是替你挡酒才喝醉的,你居然就那么把我丢下了?”
阮清月厚着一张老脸,理不直气特壮:“我又没求你替我挡酒。”
“那昨日我若是出事了呢?”
“你一尚书府的公子能出什么事?”
“若我喝多了,伤了身子呢?”
“那就去找郎中啊,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开方子。”
林恪之很是受伤地盯着她看,清亮的双眸中全是委屈。
阮清月:他委屈个什么劲儿?
“这样吧。”林恪之非常大度地让了一步,说,“你送我点什么东西,咱两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阮清月:“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
她哗啦啦地打包了一堆回春阁的顶级胭脂水粉,塞给林恪之,并且得意地说:“这些东西可是只有宫里才能用得着的,金贵得很,若不是我与那掌柜的相熟也拿不到,喏,给你,你拿去哄你心上人开心吧,够不够意思?”
林恪之:阮清月以长者的身份,对他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小伙子,我看你年轻,就好心告诉你,这女孩子呀,是要哄没错,但你也得投其所好啊,你上次送的那些水粉胭脂一看就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用的,你说人家姑娘见了是何感受,怎么,你嫌人家皮肤老呀?当心人家以后都不理你了,这些,瞧见没,这些才是年轻姑娘爱用的,我外甥女就喜欢用这个。”
林恪之:阮清月郑重地拍了拍林恪之的肩:“这回春阁的掌柜很是卖我面子的,我给你打点过了,你以后来买水粉,保管她会给你挑最好的,就是贵了些,但一分钱一分货嘛,你也不缺钱不是?”
林恪之:阮清月觉得她自己这事儿处理得相当完美,心满意足地说:“我走了啊,改日再会。”
林恪之:“不是,这是个误会!我没有心上人!”
阮清月回眸冷扫,神色不悦:“这么快就把人家姑娘踹了,臭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花心啊!”
林恪之:“我没有!我之前那是……”
阮清月打断他:“行了,我不想听,什么烂人,白瞎我夸你了!”
不行,必须得提醒儿子和阮阮,这小兔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清月气哼哼地走了。
林恪之再要追上去解释,直接被女官挡开了。
他觉得这黑锅背得太冤枉了,必须说清楚他才睡得着!
所以他到处打听哪户陈家有女名月,一圈打听下来,京中竟没有这么个人!
而且之后他也再未遇上阮清月,找遍了京中也找不到她。
忽然之间,他觉得京城真的太大了,找个人竟如此艰难。
实在无法,他只好去回春阁打听这位人物。
落落哪里敢说?
那可是祖宗啊!
她只得道:“抱歉啊林公子,本店绝不出卖客人的消息。”
林恪之便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他郁郁了好久,每天都在街上瞎逛,等着瞎猫撞上死耗子……不是,等着撞上那个人,也撞不着。
又去了小树林里等,等了好些日子,也等不见。
为什么呢?
因为阮清月难得的回宫住了段时间。
一边作为婆婆,一边作为大姨,她来调和小夫妻之间的小小麻烦。
她苦口婆心地向殷九野解释,她妹妹生温阮时难产而死,真的是个特例,阮阮身子好着呢,不会出那等凶事的。
殷九野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