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中,正是厨房预备晚膳的时辰。
黄昏的日光长长地投映下来,福王略显笨拙的身影,朝着晋王府里横冲直撞。
“福王,福王殿下?”
门房的管事有些错愕,不知道一脸眼泪鼻涕的福王,跑来晋王府做什么。
卫皇后都快断气了,他还有心思到处瞎跑?
“本王要见你们沈侧妃,快让开!”
福王试图往里闯,可他身形肥胖,哪里闯得过侍卫们的层层阻拦?
“殿下!”
福王妃从身后赶上来,连忙拉住了他。
“殿下要见斓姐儿,也得容底下人去通报一声。你这样子往里闯,像是什么话?”
福王妃的话,说出了管事的心声。
有在这里拉扯的工夫,还不如让他进去通报,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福王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摆了摆手。
那个管事连忙进去通报,顺便用眼神示意侍卫们,将福王拦好。
“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莫管事闻讯赶来,便见那个门房的管事,急急忙忙跑进来。
“是福王来了,指名要见娘娘!”
“这倒奇了,娘娘一向厌恶福王,他怎么会巴巴上门来寻呢?”
莫管事嘀咕了一声,忙朝天斓居赶去。
“福王要见我?”
沈风斓同样诧异,和轩辕玦对视了一眼。
两人正在屋里下棋,一听莫管事的话,默契地停了子。
那棋盘上,沈风斓的白子大杀四方,已经快将黑子吃干抹净了。
“让他进来吧,不好把大嫂嫂丢在门外。”
沈风斓淡淡说着,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福王府一个南青青,一个福王妃,在沈风斓眼中,都比福王要有面子。
要不是看在她们的份上,福王想踏进晋王府,只怕都不容易。
轩辕玦起身道:“请福王到正房去吧,我们在那里见他。”
他知道沈风斓不喜欢福王,还是别让他踏进天斓居的好。
福王夫妇进了正房前厅,沈风斓抬头一看,福王妃给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福王为什么一定要急着见沈风斓。
再看福王眼睛鼻子通红,便知是尚未回府更衣,便赶来了晋王府。
一见到沈风斓,福王眼睛一亮。
“四弟,沈侧妃,本王有件要紧事同你们说!”
他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急道:“今日在宫门前,你同本王说的那些话,本王终于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沈太师寿宴那夜,是本王的母后给四弟下了药,让他进了你的院子?”
他上气不接下气,在兴庆宫哭得太狠,使得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四弟,你也是这样想的?你们都被骗了,这件事根本不是母后所为!”
轩辕玦和沈风斓同时盯住了他,目露惊疑之色。
这件事铁板钉钉,早就没有争议了。
他们也不再为此事为难福王,或是卫皇后。
甚至晋王府和福王府两家,还因为轩辕福昀和龙婉的感情,变得友好起来。
福王为何现在来翻案?
轩辕玦眉头一蹙,“当初御前对质的时候,不是大哥口口声声说,亲眼看见我进了桐醴院么?也是大哥向父皇首告的,不是你和皇后,还能是谁?”
福王一拍大腿,急得什么似的。
“我那是听宁王说的,是宁王假装喝多了酒,把这事告诉我的!我那时是想在父皇面前邀功,可什么下药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不仅我不知道,母后那里,我也可以担保!她虽然出过不少昏招,有时候都不同我商量,但是事后一定会告诉我的!这件事,和母后也没有关系!”
福王的字字句句,像是一块块大石,压得沈风斓喘不过气来。
他说,是宁王所为?
怎么会是宁王所为?
轩辕玦一下子理清了头绪。
福王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当时派人查探过,太师府里的奸细,是宫里派人联络的。
宫中不仅有卫皇后,还有一个贤妃。
而他当时试探福王,指责他对自己的陷害,福王其实并没有理解。
福王以为,轩辕玦在指责他,向圣上告状。
实际上,轩辕玦指责的是,他对自己下药陷害。
轩辕玦不禁懊悔。
明知道福王脑子不好使,他当初就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这下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沈风斓不肯相信,犹自摇头。
“怎么会?宁王多次对我出手相救,我视他为友,坦诚相待。你现在却告诉我,他才是始作俑者?”
这叫她如何接受。
宁王对她有意,又亲手设计晋王,来陷害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所谓一往情深,所谓非卿不娶。
统统都是假话。
她看向轩辕玦,“他把自己的宁王妃拱手让人,再为了我不惜得罪平西侯府,这怎么可能?”从逻辑上说,根本就说不通。
福王一跃而起,斩钉截铁道:“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把宁王叫来!本王同他当面对质,看他还演不演得了戏!”
轩辕玦没有说话,唇角轻抿,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说得通的。
有一种可能,也只有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宁王的行为。
沈风斓忽然想明白了。
非卿不娶,想来不过是假话,是他引诱自己的手段。
他想做的,不过是和轩辕玦争,争那个皇位,争他所爱的女子……
一瞬间,他的种种坦诚相待,他的多次出手相救。
都从暖人的真情,变成了阴谋诡计。
沈风斓头一次,怀疑自己识人不明。
她以为自己不可能看错,宁王并不是他们眼中,那个阴险狠毒的人。
他只是受过太多的不公和伤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伪装和心计,只是他自保的手段。
而今想来,大错特错。
见沈风斓愣愣的,福王还想再说什么,被福王妃悄悄拉住了衣角。
她朝福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轩辕玦和沈风斓,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总该给他们点时间消化消化。
两人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晋王府。
眼看福王急不可耐地冲进府,没一会儿老老实实就出来了,门房的下人俱是纳罕。
夕阳的影子还照在福王来时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前厅之中,日影西斜,天窗透出一道金光。
正正照在沈风斓眼里。
她觉得刺眼,用手挡在面前,很快被人拿了下来。
“不许哭,不然我要吃醋了。”
轩辕玦的声音带着酸味,更多的是无尽的爱意。
沈风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哭了?是那边夕阳照在明瓦窗子上,反光刺眼得很。”
她对宁王的欺骗是有些伤心,但还不至于到要哭的地步。
只是一个救命恩人,一个朋友,从此沦为陌路,甚至是——
仇人。
仅此而已。
他细看她面容,一双幽深的美目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泪意。
轩辕玦这才放心下来。
“你不早说,我替你关上便是。”
说着果真站了起来,要去关那扇天窗。
沈风斓忙把他拉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是天潢贵胄,岂能亲自做这等小事?”
她像个丫鬟似的,恭恭敬敬福了福身,朝着那扇天窗走去。
而后伸出手来,试图把窗扉合上。
起先,那手是弯曲的,充满女子柔软的线条美。